這么多年來,何安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一個沖動的人。
他曾反復告誡過自己,無論身處什么樣的境地,都要冷靜思考而后動。
招惹武安國對于他這么一個普通學生來說,后果會是怎樣其實不難預測。
以這位大混混的個性,一頓毒打和沒完沒了的糾纏威脅是少不了的。
而何安這些年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座不算大的城市里,他既沒有親戚,也沒有能幫他應對這種對手的朋友。
所以一旦出手,何安就得跟這座城市,這所學校,還有這個女孩說拜拜了。
這么一想,看來無論如何他都會錯過月華,那么出手不出手對何安來說又有什么不同呢。
何安將目光投向車內,尋找可能存在的援助。
老司機木然地把握著方向盤。
二十二路車在行使中搖擺。
混混嘴角咧著笑,女孩眼角掛著淚。
稀稀疏疏幾個乘客,看手機的看手機,看窗外的看窗外。
沒人有多余的心思關注這個喧鬧的角落。
看來這里并沒有什么英雄或者救世主。
看著月華那不安的側臉,何安緩緩站起身來。
‘你好,我叫何安。’
何安在心中喃喃默念,同時邁出右腳踏在鋼鐵構成的地板上。
‘總能在圖書館看到你。’
何安再度邁出左腳,在他的視線里,月華焦躁不安,幾度想起身離座。
‘有時候在學校也能遇見你。’
何安的視線透過窗外,看到汽車即將駛入下一個車站。
‘也許我們有一種緣分。’
靠近月華,他最后一次深深凝望女孩的臉龐。
‘我想和你交個朋友,可以么?’
車停站的瞬間有股慣性,前后的晃動讓混混的牢籠產生了一絲縫隙。
何安向月華伸出了手,趁著停車的慣性他頭也不回的拽著那冰冷的手下車而去。
短短的幾步路程,好像走出了一輩子的距離。
何安拽緊了小手卻不敢回頭,也不知道是怕那混混緊跟下來,還是怕面對月華會不知所措。
何安僵硬地站在站臺,頭也不回就好像一尊雕像。
太過緊張甚至都忘記感嘆這手上傳遞而來的那種冰冷滑膩的感受。
時間也許才過了十幾秒,卻又好像漫長的幾小時。
他并未聽到還有人下車的腳步聲,而總是按部就班的老司機頭一回提前啟動了公交,載著他倆的大麻煩飛馳而去。
讓何安不由得在心中給老司機點了個贊。
而他緊張的心情也隨著公交的離去而平復下來。
想到還牽著女孩的手,何安這才連忙回頭,說了一句:
“臥槽!”
2020年9月13日上午9點36分,何安與武安國手牽著手站在車站上,相視無語。
而與此同時,天上的‘星星’尚未落地,距這車站2230公里處,在一座隱藏山林中的一座低矮建筑群內。
一尊兩米高的青銅蟾蜍嘴角微微張動,隨即觸發了一直監視這里的預警鈴聲。
隨著鈴聲在隔壁監測室內陣陣響起,一位身穿白大褂,梳著一頭利落短發的年輕男子如彈簧一般從凳子上蹦了起來,他看了眼控制臺上的各項參數,在筆記本上刷刷幾筆幾下幾個數字,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邁過三重門,一路跑到建筑群深處的一間辦公室內,白大褂打開虛掩的木門,急忙對端坐辦公室的領導匯報道。
“頭,又有預言要被觸發了。”
這位領導端坐在寬大的褐色漆面辦公桌后,桌上沒有電腦,只有整齊疊放的幾打紙質材料,在桌面左上角,還擺著一塊名牌,上面寫有三個黑體大字,葛守云。
葛守云梳著和眼前年輕人一樣的干凈短發,帶一雙赤褐色眼鏡,身穿一身銘刻著暗紅色‘SG’字樣的深黑色制服,還佩戴一對白的發亮的手套。
他還不到五十歲,嚴肅的表情和硬朗的體型,無不顯得威嚴、自律而又精干。
“是幾級預言?”
葛守云悠然地架起手臂,雙手交叉剛好擋住嘴角,一雙眼睛透過赤褐色鏡片,注視著來人。
年輕人在領導的注視下不禁略感緊張,他知道這是對方進入思索狀態的一種表現。
“頭,銅蟾開角3°還有繼續張開的跡象,應該是神級預言!”
神級預言有多重要,光看名字就能知道。
身穿白大褂的年輕人雖然一直向往,但還真是第一次親身目睹這種級別預言的降臨。
讓他不由得有種即將見證歷史的感覺。
“竟然是神級預言。”
哪怕是聽到這個詞,眼前的領導依舊不為所動,在年輕人的眼里,領導始終保持著俯視大地般的姿態,似乎一切都盡在掌控,讓人不由得感到安心。
只是他所看不到,是此刻葛守云嘴角微微咧開的輕笑。
很顯然,葛守云盤算的和年輕人想的應該不一樣。
“開啟A級預案,反向查找觸發源。”
領導不緊不慢地下達著指令。
“是!”年輕人挺胸抬頭接下指令,他可是頭一次執行A級預案,這是極其難得的工作經歷,讓他激動的連問候都沒有就要轉身出去。
“等下,小王。”
聽到領導的聲音,年輕人這才從頭腦發熱的狀態清醒過來。
他猛然注意到自己剛剛的失態,想到領導平日的嚴厲作風,不由得有些忐忑地轉回身來,小聲詢問領導的進一步指示。
而領導當下似乎心情不錯,似乎并不計較小王剛才的舉止,反倒是一臉輕松地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襟,穩步向小王走來。
“我記得當初定預案的時候,外勤隊還沒加入進來。你去跟李隊說下,讓他們來監測室找我,讓他們再度見證一次神級預言的降臨。”
小王聽了領導的指示,眼睛一轉,為了彌補剛才的失態,他打算讓自己顯得做事更周到些,于是鼓著膽子建議道:
“頭,按以往經驗,從顯露征兆到預言降臨,一般需要兩到三小時的時間,現在過去會不會太早了些。”
葛守云有些意外小王會對他說這些,他眼睛掃過小王有些緊張的臉,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隨即笑著說道:
“李隊他們來得晚,正好給他們再講講咱們這里的情況。”
葛守云的目光越過小王的肩膀,撞在過道冷冰冰的墻壁上,不由得喃喃自語道:
“畢竟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