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大人,如今外面的援軍都被郭氏新加入的五萬大軍拖住了,城外再沒有援兵,城中也撐不了多久,現在該怎么辦?”
王權城內,在死一般的寂靜中,一道聲音終于打破了沉默。
這里是高大的城主府,同時也是王氏的最高權力核心。
雄偉宏大的宮殿之下,原本令人無比向往的地方,此時卻充滿了惶恐與不安。
援軍被阻攔的消息已經傳回,這讓城內所有知情者都感到恐懼不安。
現在城防雖然還算穩固,但面對郭氏精心準備的突襲,在大量有所針對的克制之下,護城大陣已經漸漸的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任誰都知道,若是依舊照著這般情形下去,城破只是早晚的事情。
對于這種局面,原本大家也都不是太慌。
畢竟城防雖然在慢慢削弱,可城中還有充足的大軍,城外同樣有源源不斷的援兵。自己這邊只要支撐一段時間,等援軍一到,圍城自解。
但王氏突來的第二波攻勢,徹底擊破了這些人的幻想。
援軍再也來不了了。
王全城也將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身死族滅,仿佛就在明天。
一個接一個的噩耗和恐懼,幾乎要將城內的人給壓垮。
“慌什么!”
看著自己手下的這些狼狽模樣,王獻之盡管心中也有恐懼,但依舊忍不住怒罵一句。
“你們往日的神氣去哪了?這才遇到這么點挫折,就怕成那樣,也配說是我王氏的子孫?”
他是真的氣不打一處來。
以往就是這些家伙,在族內一個個叫囂著要討平郭氏,恢復家族的榮耀。
可事到臨頭,郭氏真的打上門來了,一個個竟畏之如虎,半點男兒氣概都無。
家族后繼者要都是這種貨色,那真的是半點希望都沒有。
王獻之狠狠的將這些人訓斥了一番,只將所有人罵得面紅耳赤,羞愧不已,這才停了下來。
一番罵后,他心中的一些忐忑不安,也消了許多。
實際上,何止是這些人怕,王獻之心里還比所有人更加恐懼。
這不僅僅是對于死亡的畏懼,更是害怕自己的家族要毀在自己的手中。
但他身為族長,明白自己的職責,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怕,唯獨自己不行。
自己要看一下家族存亡的重擔,要為眼下的困局找一條出路,要帶領王氏繼續存活壯大下去。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都迫使王獻之要冷靜下來。
“宗主,你說若是我們向郭氏求和,甚至割讓一些城池給他們,他們會不會…”
正當王獻之稍稍消氣之后,旁邊被他罵的不敢抬頭的人見此機會,終于大著膽子,試探著問道。
“住口。”
話還未說完,王獻之就怒目一瞪,沖著那人喝道:“祖宗基業,豈可說丟就丟?郭氏家奴,豈能向彼輩頭?我王氏就算全族戰死,也絕不會向這些叛逆屈服。”
他這嚴聲喝罵,頓時將提議那人嚇得一哆嗦,整個就連忙趴了下來,叩頭請罪:“宗主息怒,宗主息怒,我這只是提個意見,提個意見,并非是想要向郭氏屈服。”
而其它原本有意動之色的人,也都神色一變,又是低下了頭。
見此情形,原本還怒氣上頭的王獻之,驟然間再沒了生氣的力氣,心中充滿了悲哀。
直到此時,他才是真正的清楚,自己的家族,到底墮落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堂堂原州王氏,雄據一州的霸主,到底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家族內盡是浮夸輕浪之人,兩個能辦事,敢當責任的人都找不到。
如今碰到點困難,不想著去解決,反而想著去求他人寬恕,這真的是有腦子的人能想得出來的嗎?
而他身為王氏宗主,竟將家族帶到這種程度,這實在是難以想象的諷刺。
王獻之不由思考起以往自己的作為,甚至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太無能了?
不然家族何至于斯?
痛苦之下,王獻之心越發的涼了。
他甚至有一種沖動,干脆就讓家族就這樣滅亡好了。此時痛痛快快的戰死,也好過等自己死后,讓這些無能后輩,將家族拖向更深的深淵。
但身上的職責和理智還是告訴他,自己不能這樣做,自己要擔負起這份責任。
于是深吸一口氣后,王獻之看了眼,面前惶恐的族人,還是強打起振作道:“你們別那么擔心,現在局面沒到徹底壞了的時候。
我已經讓外面的驚鴻和易安不用管那些附庸家族,直接帶隊去討滅那支郭氏后軍了。
他們整合起來,最少也有八萬之眾。無論是精銳數量還是高層戰力,都遠勝過郭氏的五萬人。
只要花些時間將這只郭氏軍隊擊潰,那么便可率軍前來救援王權城。
事情順利的話,快則半月,慢則一兩月,援軍就會抵達。
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在城內支撐到援軍到來的時候。
城中有十萬大軍,又有大陣守護,難道你們連守城的信心都沒嗎?”
這便是王獻之心中最后的底氣了。
郭氏那突然到來的五萬大軍,雖然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讓原本能夠迅速趕來的援軍拖住了腳步,留在領地外圍無法動彈。
但只是五萬大軍而已,而且根據外面傳回了消息,這五萬人也都是些雜牌,質量良莠不齊,多是些湊數的低階修士。
看著聲勢駭人,其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只要在外鎮守的王易安、王驚鴻等族中大將,能夠率領精銳稍稍一擊之,便可將這些烏合之眾擊潰。
如此沒了阻礙,又攜大勝之勢,稍稍一逼迫,原本在觀望的那些附庸家族,怕是都會帶著大軍前來請罪。
屆時整合各方之力,重兵包圍之下,還用怕城外那些郭氏之人嗎?
怕不是郭元修直接就聞風而逃了吧。
“竟有此事?”
“宗主果然英明,如此危局都能扭轉局面,真是令人敬佩。”
“是極是極,郭氏區區小丑,竟敢冒犯我王氏,真是自尋死路。”
原本焦急的一眾王氏族人,在聽到王獻之的計劃之后,一個個又頓時轉為欣喜起來。
同時似乎是感覺剛剛的表現有些丟人,又一個個開始對郭氏各種貶低痛罵,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顯示自己的勇敢無畏。
而王獻之看到此心中除了更加悲哀,卻是感受不到半點喜悅。
王氏內部的一場小危機,就這樣被平穩的渡過了去。
而就在王獻之他們議論的時候。
在王氏已經淪陷的潯陽城外,此時一只七萬人的大軍正緩緩逼向了城池。
城中護城大陣高高亮起,將整座城市包裹的嚴絲合縫,沒留出半點空隙。城樓上郭字大旗,隨風飄揚,再也看不到原先半點暗示的痕跡。
而城墻之上,一個又一個的守軍緩緩從城中涌來,他們站在各處神色帶著些許凝重和恐懼的,看向城外那支逼近的大軍。
城外。
原野上,一隊又一隊的王氏修士排列整齊,組成了一個又一個奇特的陣型,彼此間氣息法力相互勾連,結成了無數強大的陣法。
天空中更是有無數流光飛馳。
其中或是各種法器飛劍,又或者是龐大的戰爭飛舟、機械傀儡,這些戰爭機器密密麻麻,一時竟是遮蔽了半個天空。
強大的壓迫之力撲面而來,仿佛下一瞬,就可將坐落在大地上的那座城市給摧垮。
“攻!”
半空一座巨大宮殿上,一個銀甲男子坐于高臺,磨光掃了眼下方的潯陽城,只是冷冷一瞥間,便就吐出了冰冷的聲音。
下一刻。
卻見鋪天蓋地的流光急速飛來,如同雨點般向著下方的城市落去。
王氏收復失地的第一戰,正是在潯陽城下打響。
幾乎在同一時刻。
廣饒無邊的域外荒原上,一個又一個的黑點慢慢匯集,慢慢形成一塊又一塊的黑斑,隨后這些黑斑又慢慢的匯合成流,凝聚成了一片勢不可擋的洪流。
難以計數的妖獸聚集在了一起。
它們在大地上,在天空上,在水流中,匯聚成了一個難以想象的洪流,如潮水一般向著一個方向前進著。
它們氣勢洶洶,它們士氣高昂,它們滿懷怒火,他們充滿希望,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
向自己的敵人復仇。
被人族欺壓了數十萬年的妖獸,在此時終于聚集到了一起,準備向著自己的仇敵宣告自身的憤怒。
而阻擋在這個洪流之前的任何事物,都將被這股怒火給通通碾碎。
三日之后。
王氏附庸百里氏遭妖獸入侵,僅是一日,就城池盡破,領內上千萬人族被妖獸屠滅。
七日后,宋氏遇妖獸入侵,城破族滅。
十日后,王氏東南昆池城,遭妖獸圍攻,城破人亡。
至此,妖獸正是入侵原州的消息,頓時在整個原州炸響。
此時整個原州所有人才認識到,事情竟然已經惡劣到了這種地步。
原本一直被人族打壓逼迫的妖獸,此時竟然能夠反過來進攻人族的領地,并且一路燒殺搶掠,猶如無人之境。
一時間,原州百族震怖,人心惶惶。
但就是在這個種族存亡危機的時刻,郭氏卻依舊毫無松懈的強攻王權城。而王氏為了自身存亡,也只能拼命的抵抗著。
失去了他們兩個原州最強勢力的領頭,剩下的原州各族在那龐大的妖獸潮前,就如風中的浮萍,隨時都可能被連根拔起。
真正的滅族危機,已經降臨到了所有人的頭上。
“時機終于到了。”
作為一直關注著原州各地消息的陸離,幾乎是在妖獸入境的那一刻,就已經察覺到了。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等待的那個時機,也終于降臨。
籌謀等待了如此之久,原州終于迎來了它最混亂的時候。
州內最大的兩大家族,郭氏和王氏正式撕破了臉面,如今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其他的一些小家族也開始分出各個陣營,開始混亂的相互攻伐廝殺。
同時妖獸也在這時候插了一腳,以一種縱橫睥睨的態勢,橫掃原州。
各方勢力已經正式入場,徹底的將原州拉入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此時此刻,整個原州都在期待一個救世主的到來。
期待救世主能夠掃平亂象,壓服強敵,恢復原州的安寧。
而能做到這一切的,便就代表了大義。
“不過還不夠。”
陸離雙目如星,高高的俯視著原州大地,就如同冷漠無情的天道,在冰冷的注視著蒼生。
“現在還不夠絕望,所有人都還不夠恐懼,現在出場只能讓所有人感激,卻不能讓他們五體投地的膜拜。同樣也無法將所有的阻礙,一掃而盡。”
陸離想要的可不僅僅只是感謝,他更想要的還是一統原州,同時將所有的歷史垃圾掃落塵埃。
而這些垃圾里面,就包括了王氏、郭氏、還有妖獸。
“大洪水是時候再出現了。就讓這場洪水,來滌清世間的一切污穢吧。”
陸離目光幽邃,視線落到了玉木城周邊的那片湖泊之上。
隨著大洪水被他和清靈散仙暫時鎮壓,原本洶涌的大水終于退去,唯有源頭所在,還維持著一片規模不小的湖泊,訴說著當初那可怕的天災是真的存在。
時至如今。
此前留下的封印,此時也漸漸松動,原本正在慢慢縮小的湖泊,也在逐漸擴張,似乎要重現洪水之事。
只是關于這種跡象,已經無人去關注了。
王氏和郭氏已經徹底開戰,兩邊所有的精力都已經投入到了戰爭之中,再無其它半點空暇,去思考洪水到底有著怎樣的危害了。
“掃滅原州,就從這場洪水開始吧。”陸離低語一聲。
緊接著,他的話就像是打開了某種魔盒一樣。
卻見原本還只是慢慢擴張的湖泊,驟然間便開始劇烈的翻涌起來。
轟轟轟!
無數道水流從天而起,從地底之上噴薄出來,向著四面八方涌去。
時間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幾個月前的時候。
沒有了任何阻攔的洪水,又一次肆無忌憚的在整個大地之上奔涌著,他們就像是失去了束縛的猛獸,撒歡一樣的到處亂竄。
而沿途所過,無論一切,都被毫無留情的摧毀。
大洪水,又一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