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是真的體會到了海上的無常與危險。
他這才剛剛出海啊。
還不到一天的時間,甚至離岸邊也才遠去百里,就碰到了一只玄龜海妖,還有兩個邪修。
這種概率,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運氣問題,還是海上全都如此兇險。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證明了這趟出海之旅,絕對充滿了危險,也充滿了收獲。
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陸離只是一想,就將之放在腦后,注意力也放到了眼前的白衣邪修身上。
“我很好奇你們身上究竟有什么東西,或者說又做了什么,能夠讓一只三氣的玄龜,追你們追這么久,如此鍥而不舍?”
陸離語氣平和,但聲音卻如同驚雷,在白衣修士而中炸響。
自己撞到鐵板了。
白衣修士心中才生出這種念頭,隨后下一刻,卻就發覺自己原本被束縛的身體,終于能夠動彈了。
然而雖然身體恢復了自由,他卻半點趁機逃走的念頭都沒有。
眼下周圍將近百里的區域,全都被眼前之人,不知施展了何種手段給定住。
這種大能手段,他幾乎只在那些傳聞中的真人身上聽過。
而眼前如果真的是一位真人,那么以自己的修為實力,逃什么的是不用想了,直接躺平就好。
“晚輩張黎,見過前輩。先前晚輩不知前輩在此,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前輩恕罪。”
白衣修士,不,或者說張黎,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就跪在了甲板上,朝著陸離叩頭請罪。
看著眼前這識相的白衣修士,陸離眸中無有半點波動,依舊平淡的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這…”
白衣修士聽到這個發問,頓時有些遲疑,但隨即一股莫大的恐懼,便涌上了心頭,他知道這是眼前這位前輩生氣了。
而他如果再不回答,等待的后果也就只有死亡一路。
或許連死都是一個奢求,想到那些真人、或者大妖、魔頭的手段,張黎心頭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海上的修士,不僅修行的術法詭異,甚至手段也更加的殘酷。
“不敢欺瞞前輩,那頭玄龜之所以追我等,是因為我師兄弟兩人竊取了那只玄龜的后嗣,所以其才緊追不舍,便是想奪回自己的孩子。”
一邊說著,張黎便從袖中一掏,取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龜蛋。
龜蛋飛出長袖,瞬間便膨脹起來,最后化為了一丈大小,遍布無數藍色紋理的巨蛋。
“玄龜蛋?”
陸離眸光瞥向了那顆龜蛋,法眼一掃,視線便就透過了蛋殼,看到的其間已經成型不久,就可以破殼而出的一只小龜。
里面的那只小龜,似乎察覺到了外面的視線,頓時不安的動了動四肢,似乎想要將之收入龜殼之中縮了起來。
但這很快便停止了。
因為陸離已經收回了視線,并沒有繼續看著他。
一只三氣玄龜的子嗣,或許有些靈異,但對他而言毫無半點用處,倒是拿來燉湯,或許味道不錯。
想了一下,他便看著那張黎問道:“你們偷這玄龜蛋有何用處?”
張黎既已決定躺平,就沒有想過隱瞞,所以聽到詢問,立刻回道:“回前輩,我師兄弟兩人捕捉這玄龜蛋,其實是想煉化玄龜血脈,以此獲得神通,凝聚出第三氣。”
“煉化血脈,獲得神通,凝聚三氣?”
陸離聽到這個說法,頓時有些驚奇了。
在他的印象之中,修士想要獲得神通,莫不是自身修行先抵達三氣,然后再修行一種法術,將之固化在血脈之中,以此獲得神通。
而聽張黎的話,他們這個過程,好像是反了過來。
難道這東海修士,不僅行為習性迥異于東華部洲,便連著修行之法,也差距如此之大嗎?
張黎聽出了陸離口氣中的驚訝,想到了什么頓時,試探著問道:“前輩不是我東海修士嗎?”
“不錯,我乃東華部洲修士,今次是初次出海,然后就遇到了你等。”
陸離毫無遮掩的意思,直接就承認了,而后問道:“聽你這般說,莫非你們東海修士與我東華部洲不同?”
“確實有些不同。”
張黎點了點頭,然后看著陸離,羨慕的說道:“其實我東海修行之法,其實與當世各州修行之法,也并無太大差異,都是先凝聚胸中五氣,再伸出頂上三花。
然而東海蠻荒之地,又有無數妖類縱橫,所以此地雖有修行之法流傳,但往往都較為殘缺,缺乏更進一步的法門。
而相較起我們這些人族,海中一些妖類異種,往往生來便有神異之力,成年之后便能從自身血脈之中獲取法力神通。
而我與師弟兩人,所學不過殘破傳承,雖一路艱辛修行到了二氣程度,但對于更上一層的凝聚三氣,卻就不知該如何施為了。
所以不得已之下,我們只能冒險,使用東海中流傳甚廣的血煉之法。
去偷取那玄龜之蛋,然后再加蛋中玄龜子嗣的血脈,煉入我等體內,以此獲得玄龜之神通。”
“煉異獸血脈入體?”
陸離聽到張黎的說法,不免微微一驚,但略一思索,便就感覺如此倒也正常。
就如他此前所修習的七十二地煞神通,其中便有煉丹之法,能練異獸血脈為大藥,服之可以獲得神通。
只不過他那是先煉成丹藥,然后再服食,過程上便減去了許多危險,又增添了獲取神通的成功率。
而這些東海修士,便是強行煉入異獸血脈進自己身體,冒著被血脈排斥的風險,強行容納外來力量。
這么做成功率自然也是有的,但危險性卻比服丹之法勝過百倍不止,只怕上百個去如此做的修士,最后能活下八九個都算僥幸。
不過想到海上的文化。
風暴橫行,大海洶涌,在這等朝生暮死的環境之下,多出許多喜歡冒險的修士,也就不稀奇了。
畢竟與其蹉跎境界,落寞不甘的過往一生,還不如用命去拼一拼。
就如張黎只是二氣修為,終其一生就算努力養生,最多也只能活百余年。
可如果僥幸煉化血脈凝聚神通,便可趁機破入三氣,從此享受三百,壽元倍增,而且神通威能也強了不知多少。
其中的好處與利益,實在太大了,大到可以拿命去一搏。
而且若東方海上傳承真的如此艱難的話,為了提升修為,這些散修如此做,也并非無法理解。
或許也正因此,才造就了海上修士殘忍狡詐、手段血腥的傳統。
畢竟他們對自己都如此狠了,更遑論外人。
就像眼前另一個仙修剛剛上船的時候,隨手就殺了一個船員,吞食其精血,以此彌補自身之法力。
這種隨性殺人的行為,絕非正道修士所為。
‘先前李道友與白道友所言,果然是有根據的。這些東海修士,遇到了定要小心警惕,不可輕信。’
陸離心中暗暗告誡自己,隨后便將這些事情放下。
東海的文化習俗如何,他已經有了一個大概了解,接下來只待慢慢去接觸熟悉。
而眼下張黎師兄弟兩人,便就是一個很好的熟悉渠道。
念及此,陸離便就問道:“你們既然出自東海,那想來便是對于海上諸事,都是熟悉的很了?”
聽到這個詢問,張黎心中頓時一喜,暗道自己小命終于保住了。
先前別看他一直老實回答,其實心中一直緊張,生怕眼前這位前輩一個不喜,隨手就將自己打殺了。
而眼下陸離既然問他這個問題,明顯是有意讓他做一個東海向導。
只有有用的人才有存在的價值,無用的人連活著的必要都沒有。
卻見他強壓住心頭喜悅,連忙說道:“回稟前輩,晚輩師兄弟兩人,數十年來游歷東海,足跡遍布內荒海諸國,也與各方散修妖族有過交集。
凡事東海之事,除非是那些極其隱秘的,不然沒有我師兄弟兩人不知的。”
“這樣啊…”
陸離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船首處被定住的那個邪修,看來這師兄弟兩人感情不錯。
這個張黎到了現在,竟然也不忘了拉這個師弟一把。
想了一下,他便道:“我此行初次出海,對于東海之事并不熟悉,此時尚缺一個引路的。”
話音落下,就只見張黎朝著陸離叩了一個頭,語氣恭謹地說道:“晚輩愿為前輩向導,為前輩講明東海之事,還請前輩給晚輩一個機會。”
“你很不錯,很懂事情。”
陸離深深的看了一眼張黎,隨后臉上忽的露出笑容,轉身便就進入了船艙。
伴隨著他的離去,周圍原本束縛著整個空間的力量,也隨之消退。
“啊——”
“救命!”
眾多水手慌亂了起來,他們看著站在身前的張黎,紛紛驚恐地往兩側退去。
先前張黎能夠在陸離的定身之下保持意識,這是因為對方本就是修士,還有陸離刻意放水的緣故。
而這些凡人,卻是連意識都被定住了,對于剛才所發生的事情,根本完全都不知曉。
“師兄?”
船首處,原先那個以風靈之術驅動船只的邪修也走了過來。
他看著眼前的張黎,眸中露出了茫然與恐懼。
“勿要多說,安心待在船上吧。”
張黎看了自家師弟一眼,然后眸光略帶恐懼的看向周圍。
只見原本波及數十里海域的滔天巨浪,不知何時已經平息,天空中也沒有了濃濃的雷霆響動,陰云已經上去,蔚藍的天空再度出現在了頭頂。
而海中那道一直追逐這邊的巨大陰影,此時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果然是真人…’
張黎心頭一凜,隨后恐懼與某種期待的情緒,浮上了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