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送行

　　此時李德陽和王彤科室的主治醫生李安并肩走著，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但可以明顯感覺出其氣氛的憂傷。

　　李德陽60多了，也是退休被返聘回來的，不知道還能在這個崗位上堅持幾年。

　　而李安今年也五十多了，距離退休也不遠了，兩人的年紀在整個醫院而言都是屬于大齡的了，但面對即將退休的董院長，兩人都屬于晚輩。

　　當年兩人剛進醫院的時候，董院長就已經是工作多年的資深醫生了。

　　其實要不是醫院返聘，醫院這些醫生大多數都不知道他們醫院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

　　他是國內公認的心內科領域的教授，全國各地學生無數，為國家培養了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的優秀醫生。

　　從醫65年，受益于他的患者數不勝數，所以，他的退休，醫院高層也非常重視，幾乎所有上了年紀的醫生都過來了。

　　眾人慢慢走著，不一會就到了心內科的科室，此時外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光是主任他都看到了好幾位，還有醫院的副院長等等。

　　眾人走進，發現科室的里的燈光還亮著，此時科室內，一位個子不高，頭頂白發也稀少的可憐的老人，穿著白大褂，拿著聽診器，正在給一位中年男人聽診。

　　“沒事，回去休息幾天，吃點消炎敗火的藥就行了，注意休息！”

　　老人聲音洪亮的笑道。

　　他就是即將退休的董院長，雖然是87歲的高齡，但此時依舊面帶紅光，聲音洪亮，顯得身子骨還非常硬朗。

　　而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就是他今天最后的患者，也有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后的患者。

　　中年男人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樣，聽到自己沒事，臉上不禁漏出笑容。

　　“謝謝醫生！”

　　董院長點了點頭接著說道：“記住了，這兩天注意休息！”

　　男人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出門，剛一出來，就看到一群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圍在周圍，不禁讓他一愣，以為出什么事了呢。

　　但很快他就發現，眾人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他們都齊齊看向自己身后，透過那扇們，望向里面的那個老人。

　　見此，男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趕緊離開了，被這么多醫生包圍也不好受。

　　看了下時間，副院長和各位主任以及李德陽等年紀很大的醫生上前，直接走了進去。

　　“呦，你們怎么來了啊！”

　　見眾人進來，董院長不禁笑道。

　　“過來看看您！”李德陽上前道。

　　在場的眾人，就屬李德陽和董院長共事時間最長，他說話比一般主任和副院長的管用。

　　李德陽說話的同時，伸手對門外的孫女招了招手，見此，王彤趕緊抱著鮮花進去。

　　“董爺爺，這是是我們后輩學生的一點心意！”王彤甜甜的說道。

　　見此，董院長笑呵呵的接了過來，雖然嘴上一直說著：“花這錢干什么”但嘴角的笑容卻一直沒停過。

　　“董老，您這退休的也太突然了啊！”一旁的李安道。

　　他剛進醫院的時候，董院長就快退休了，可以說，他是看著這位老人退休之后又在崗位上堅持了整整26年。

　　當時醫院的設施還沒有現在這么完善，人也沒有這么多，大家都是一人分擔多個職位，在他剛進醫院那段時間，這位老人給了他很多幫助。

　　就連這里除了董院長之外，年紀最大的李德陽也受過董院長很多幫助。

　　“哎，沒辦法啊，年齡大了，和家里人說好了，下個禮拜就不過來了！”董院長笑著說道。

　　老人家說的十分坦然，臉上一直在笑。

　　隨后就是眾多過來的醫生挨個和董院長說話，道別，這期間，沈辰一直站在門外看著，因為來的人很多，這個科室又不大，他自然不會進去。

　　終于，還是來到了平時下班的時間，在這一刻，屋里忽然安靜了，沒有一個人說話。

　　就連剛才還滿臉笑容的董院長也是身體一顫，隨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科室的桌子上。

　　隨即又慢慢換上自己平時的棉衣，帶上了帽子，遮住了自己的白發。

　　眾人就這么看著他，隨后慢慢的退出房間，一個，兩個，直到屋里只剩下了董院長一人。

　　看著屋內那熟悉的擺設，不禁有些唏噓，外人很難明白他此時內心的感受。

　　明明這些都是他一點一滴看著起來的，但過了今天，他將不屬于這里。

　　看了好久，董院長慢慢轉身，走到門口，回頭，輕輕的按下了屋內燈光的開關，隨即屋內變得一片黑暗，之后又關上了這扇他熟悉的房門。

　　一轉身，就看到了眾多來看望他的醫生同事們，沈辰也正在其中，不過他并不是最靠前的。

　　看著人群中一些熟悉的面孔，又看了看一些年輕的，充滿朝氣的新人，老人家心里五味雜陳。

　　既有即將退休的失落，又有看著晚輩成長起來的欣慰。

　　這個醫院，是他一點一點看著變成現在這樣的。

　　最后他轉身看向了自己科室門口墻上掛著的電子屏，上面顯示的正是他的個人資料。

　　每一個科室都有這樣一塊牌子，上面是執勤醫生的個人資料，以及患者的排號都要看這里。

　　伸手一按，這塊顯示屏陷入了黑暗，當明天它再亮起的時候，上面將永遠不會出現董院長的資料了。

　　這一刻，董院長的腰仿佛彎下了不少，隨即他轉身離開，周圍的醫生都說著恭喜退休的話，并讓他保重身體。

　　而董院長也是微笑著頷首，他一邊走著，眾多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就在后面跟著，這就這樣，一直到了醫院門口，此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小李啊，你呀，多堅持幾年，別太早退休，要不然真的會后悔的！”董遠征看著一旁的李德陽笑道。

　　六十多歲的李德陽在這里卻被叫了一聲小李，但卻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

　　“嗯，我會的！”李德陽輕笑著說道。

　　對此，董院長不禁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道：

　　“哎，醫生啊，這醫生我還沒干夠呢，只要能動，別人需要，我還想繼續干！”

　　這話不知道是他對自李德陽等人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隨后只見這為老人向前走了兩步，見眾人還想跟著他直接抬手，制止了眾人。

　　然后一個人慢慢的走到公交車站下面等著下班的公交車。

　　眾多醫生就這么站在醫院門口，目送這老人離開。

　　一個黑色棉衣的老頭，個子不高，還帶著個帽子，一只手里拎著一個黑色的編織袋，另外一只手抱著一捧鮮花，就這么和一群人站在公交車站下面等著車，顯得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

　　任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樣的一位平凡的老人，在這個醫院一干就是65個春秋，他把自己一輩子都放在了這里，如今，他雖然有些不舍，但也放心的將手中的重任交到后輩手中了。

　　同樣是前輩，董院長這種是能夠讓人發自內心尊重的人，他能配得上前輩兩個字，更配得上醫生兩個字。

　　公交車來了，這位老人隨著人群一起上車，坐下后，看著眾多還站在醫院門口的同事，他用手壓了壓帽沿，低下頭，眼中的淚光無人看見。

　　蘇市第一人民醫院，他奮斗了65年的地方，哪怕放心不下，退休后又堅持了26年，這一次，終于還是說了再見。

　　他...只能到這兒了。

　　眾人看著公交車離開，沈辰耳邊響起了李德陽的聲音：

　　“董院長是一名好醫生，他總是考慮病人的利益，讓病人花最少的錢治好病！”

　　“能不做的檢查就不做，能不吃的藥就不吃！”

　　“冬天他怕聽診器涼，都是先用手捂熱再給患者聽診，醫院給他配車送飯也被他言辭拒絕！”

　　“哎，醫院的老伙計又少了一個，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

　　對此，沈辰也不禁感嘆這位老院長的品德。

　　“放心吧，只要您想干，那離退休還早著呢！”

　　聽到這話，李德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

　　“好了，下班了，該回家回家吧！”

　　無論是醫院還是國家，最終都回交到他們這些年輕人的手中，然后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

　　看著李德陽的離開，沈辰有望了一眼遠處的公交車不禁搖了搖頭。

　　如同每一次平凡的下班，這位老人又一次坐上公交車回家，只不過，明天早上的公交車將不會再有他的身影。

　　這就和上學時代的我們一樣，公交車去了又回，那是新學期的開始，公交車去了不回，那就是畢業了。

　　而這位老人也一樣，只不過不同是的，他退休了，開始了安享晚年的生活。

　　他能感覺到董院長關燈，關門，關閉自己的屏幕牌時的失落，人這一輩子的生涯快結束的不舍，但我們要知道，沒有不散場的電影，他也只能在心里祝老院長，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他平凡嗎？平凡，但也不平凡，他也是英雄，一個奮斗在醫院一線的英雄，這一站，就是65年，現在，他該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