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中,一只長滿了青色硬毛的細瘦長爪,爪尖似光滑僵硬的玉石,從神龕里伸出,迅速地生長變長,宛如一根枯干的藤蔓一般,向廟門外蔓延開來。
爪子上像生了眼睛,精準無誤地往花轎中探去。
可惜,同樣的,也精準地探了個空。
“跑了?”說話的聲音沒有任何機質與情緒,低沉的,冷冰冰地在神廟中響起,回音飄蕩。
“不要緊,你跑不了的。”怪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
隨即,山頂唯一通向山下的那條道路,好似在不斷融化,漸漸地消失。
整座山扭曲變形,山腳到山頂的距離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短,將半山腰一名少女飛快地帶上了山頂,送到了廟門前面。
張靈兒開始躲在山腳下的草叢里,眼巴巴地瞅著接親的那幾個人離開,這才趕緊“蹭蹭”地一路小跑,匆匆忙忙上山,希望能及時趕到。
她氣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就見前后的道路正在消失,還沒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前倏然一花,眼前所見一切景象都成了模糊的光斑線條。
等她視線重新恢復清明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山頂,“砰”地一聲臉朝下,眼看就要狠狠地摔在地上,忽然,一道輕柔的風托住了她的身體,才讓她幸免于難。
“沒跑,我在這呢,別找錯人了。”空靈悅耳的溫和聲音在張靈兒身旁響起。
張靈兒踉蹌地爬起來,穩住身形,抬眼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眼睛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地睜大。
此刻正值旭日東升,日光將山頂四周的云彩暈染成了一片燦金色的光海,萬物都在它的光輝下鑲鍍了一層金邊,可是身旁位女子,肌膚依舊瑩白如新雪,鬢發依舊漆黑如墨裁。
她眼中的神采,比天邊的萬丈霞光還要明亮,衣袂飄飄,仿佛乘風而來的仙人降臨人世。
唇畔一抹溫和的笑意,比東風還要柔軟,張靈兒腦海里噼里啪啦地作響,仿佛是明媚的春日里,百花一齊綻放的聲音。
神…神仙嗎?
張靈兒像個傻狍子一樣,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睛都忘記了眨。
然而碧華卻沒留心少女的動靜,她看似輕松實則戒備地注視著神廟的方向。
當那只青毛長手伸出來的時候,她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山岳一般雄渾無匹的氣機,心里有點震驚。
這么厲害的嗎?
不容她多想,神廟上方憑空出現了一對巨大的眼睛。
眼神亦是沒有機質的冷漠,宛如一座金石鑄成的雕像,毫無生氣。
那雙眼睛轉動了一下,往碧華的方向掃視過來,在她所穿的紅嫁衣上停留了一瞬,旋即移開,落到一旁的張靈兒身上。
“不是你,是她。”
冷冰冰的聲音不容置疑地道:“你走,她留下。”
看來張樵夫的一番苦心孤詣,還是落空了啊,這位山神,原來分辨得出獻祭的目標。
“我若說,我偏不走呢?”碧華沉吟了一下,試探道。
“你是他們請來的幫手。”山神語氣肯定。
“也許算是吧。”
“可以,那便試試,你的實力如何。”
山神比碧華還果斷,說動手就動手,青毛長手撲簌收回,往地上一拍。
整座山頭登時轟然一震,地動山搖,不知道哪里來的無數大小巖石,如飛蝗一般,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地朝她這里砸過來。
“來得好。”
碧華不慌不忙,將濯雪橫于膝頭,素手輕撥琴弦,頓時如有龍吟長嘯。
月魄珠雪光大放,宛若一輪皓月當空,釋放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華,欲與天上旭日爭輝。
一頭沐浴著月華而出的巨龍漸漸成型,從虛空中驀然現身,先是頭,再是半截蜿蜒的身軀,它張大嘴巴咆哮一聲,聲音撕裂空間,響徹山際,穿云裂石。
山底下村里眾人聽到山上動靜,紛紛從屋子里,田地中跑出來,抬頭去看天上,驚得肝膽皆顫,心神欲碎。
那條巨龍身上每一道龍鱗,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筋角,都是由無形的音波組成,因為沾染上了雪亮的月色,才有了可見的形體。
碧華指間動作如縹緲的云霧一般變幻莫測,又如電光石火一般疾迅無常,幾乎生成了幻影,細致而又飛快地勾勒出巨龍的身形。
蘊含著爆烈靈氣的無色氣團覆蓋于巨龍渾身上下,面對著滿天石墜如雨,它悍然無畏地迎接上去,將這些小東西用身軀一卷,攪得粉碎。
“砰砰砰砰砰——”
強勁的氣團炸開,似有陣陣天雷轟鳴著落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兩股浩然風勁碰撞,氣流紊亂四射,洋洋灑灑地落下漫天石屑,還沒有入冬,人間已然飄雪,灰白的塵埃在地面上積累了薄薄的一層。
山風呼嘯而過,卷動灰塵降在山間,田野里,仿佛下了一場大雪。
“他們這次請來的人,本事不差。”第一波攻擊沒有對敵人造成任何傷害,山神聲音沉甕甕地道。
“那么,這一招你再接。”
一座山峰突兀飛來,那是真真切切的一座小山,因為懸空,邊緣的山石泥土撲簌簌地往下掉。
山峰上面生長著蔥郁的樹木野草,鳥雀受驚地拍打著翅膀,撲棱棱地飛離了一大群,野兔山雞亂跑亂跳。
有一棵樹上甚至還有一窩松鼠,小東西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尖尖的耳朵豎起來,爪子扒著樹干不敢放開,生怕從半空中摔下來,吱吱吱地驚慌亂叫。
山峰當空落下,天上日光被遮擋,瞬間陰下一大片,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山神廟所在的山頭上。
碧華本以為這位山神既要用活人祭祀,想必是什么妖孽作祟,沒想到,對方特喵的還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山神,或者換句話說,是一座大山成了精。
若是被砸在山底下,她又不是銅筋鐵骨,也沒有壓在山下五百年都無礙的本事,還不就得須臾之間化作一攤血肉模糊…
好像…玩大了。
這種情況,她留在原地硬抗豈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