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勞黑崖那里略帶咸潮的海風撩到比芒山這里,連晨風都浸染了山間草木的靈氣,更多了一絲舒潤。
風柔柔地拂著緋縭的發絲,高不過齊膝的野花草在道路兩旁輕搖,一人一機沿著繁育場的南北中線,朝前不斷作業。那道路流液在前頭如稀漿瀑布似垂覆到地上,在瓊哥熏暖的空氣里不斷凝固。
如此,很快接近在繁育場南端拉圍欄的工程機器人。那機器人也快作業到南端邊界線的中部位置。
雙方都離中點差不過五六米。
“晏總長,你在鋪路啊?”查蔓德在西側圍欄轉角,向她招手。
“是的。”
西側圍欄下的人行道到查蔓德腳下便斷了,因為南邊界線的坎槽和圍欄尚未布完,沿界線內緣的人行便利道也沒鋪上,他倒不在意,避讓開圍欄下新鮮松軟的泥土,踩在草地上,就要走過來。
“查老師,你站在那邊。”緋縭好意道,“我這條路就快完成了,馬上幫你那邊接上。”
“沒事。”查蔓德提腳頓了頓地,他是個性情敦厚體格微胖的人,整日笑咪咪地,“好走,沒事兒。我們這些防護靴,靠譜。”
說話間鋪路的機器輔衛便到了南邊界線的中點前。那最后一寸流液噴淌下。工程機器人差不多也要挖到此處。有幾塊中等大小的石頭堆在界線旁,它停下撥開了些,免得它們妨礙施工。
緋縭做事認真,朝工程機器人身后的查蔓德揚聲詢問道:“查老師,你看繁育場里面,哪里還需要一條路嗎?我鋪完這里,繼續鋪。”
查蔓德聞言,邊走邊眺望整個繁育場:“現在也不忙鋪,以后有需要了,我們隨時再…”
查蔓德忽然吞了音,一臉震驚。
與此同時,緋縭眼一跳,投影屏忽地自動跳現,她腳步一頓,但見滿屏觸目驚心的黃橙紅警告接連推送。
“疑似發現㧬蟲。”
“確定發現㧬蟲。”
“立即停止一切作業,撤離發現地百米外安全距離。”
前方的機器輔衛嘩地扭頭,望向落后它一米遠的緋縭。但腳步卻像生根,竟然沒有迅疾退回到她身邊。
緋縭根本沒有注意到機器輔衛的異狀,現在她的注意力全部被快閃的警告吸走。
“立即戴好防護頭罩。立即戴好防護頭罩。”
她一把抬起自己的胳膊,將防護頭罩刷地戴上。頭罩上的觀察鏡剎那切割了她的視線,又剎那接續上,緋縭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瞥到斜對角的查蔓德也是如此動作。
她很快回神,在隨之推送的警情地圖上急速掃掠。
幾乎就在她前方的南邊界線上,工程機器人正在開挖的坎槽前端位置,往外二十五厘米處,方才被推移過的幾個石塊罅隙里,地圖上標記了一個由密密麻麻血紅小點組成的不規則橢圓斑塊。
血紅,羅望最高危生物的標志色,令人見之毛骨悚然。
緋縭后背抽緊,定睛再看,沿著石塊壓在地面的輪廓線上,那游絲般的紅線源頭從土壤里鉆出,將石塊與地面的夾角空間填滿,起初貼地的不規則平面斑塊迅速隆起,成了一個三角堆,而其中的血紅小點正在擁擠著、游動著,又須臾之間,三角堆就變了形,拉伸出了一條細線,貼著地,綿綿不斷向石塊外探出去。
這是一堆從石底地巢里爬出的㧬蟲。
緋縭已經來不及想,為什么這里也會出現傳說中在戎野平原的㧬蟲,整片羅望泛大陸上的生物都比他們這些人類更土著,沒什么不可能的。
她也來不及想,為什么機器人會錯漏了生物探測,但技術從來不是十全十美的,機器探測能錯過潮生鼠婦,自然也可以因為某種原因錯過這一巢地底㧬蟲。
探測技術本來就是基于已知特性做出的預先篩查手段,羅望上那么多未知生物,隨億萬年時間演化,有其自身的特性未被他們的篩查技術覆蓋到,也相當正常。
警情地圖上,㧬蟲的血紅標記點擠擠挨挨,那條逐漸扯出來的血紅軌跡線已探游到新開的坎槽斷口。
是往坎槽里爬?還是往別的方向爬?
事實上,緋縭微掀眼瞼,將目光穿透虛擬投影屏,已能看見頭蟲在坎槽斷口微隆的新翻泥土上嗅探。
那坎槽斷口離她的直線距離不超過四米。
警情地圖上縮略成血紅點標記的頭蟲,身體長度相當于成人手腕到手肘的距離,手掌般寬,黑色扁平狀,身體兩側密布腹足,背上有兩條妖冶的金點線。
緋縭腦中轟然空白。
原來害死他們征召勇士葛冠卿的就是這樣的生物,此刻與她如此近。
那頭蟲未停駐多久,但后面的蟲堆卻因為受到阻滯,疊在上面的㧬蟲從同伴身上滑下,自行向前游動,爬下坎槽,它身后跟著一串㧬蟲,都順著坎槽往西。警情地圖上的血紅麻團中立時又拉出一條細線,鋪進坎槽底部。
查蔓德身形突動,拔腳就往來時的方向跑,那是繁育場西側圍欄,順著鋪好的人行道,他可以跑回觀察站。
“晏總長,快跑。”他不忘扭頭大喊,直到聲音在防護罩里回蕩,他才反應過來,朝緋縭猛揮手。
緋縭全身一凜,地圖上查蔓德的綠色撤退路線直指觀察站。洛帶河邊的人分出了兩撥路線,一撥走的是綠色路線,搭著輔衛往后空方向飛升,一撥走的是黃色路線,也就是第二撤退選項,正往觀察站急奔。
但她,地圖沒有給她提供任何撤退路線。
綠色,黃色,一條都沒有。
難道是讓她自主嗎?這個月的外勤安全升級指導意見上說,每個人遇到野外作業危機,在收到警告后會第一時間接獲指示的逃生路線,指示路線是系統精算的最佳逃生路線,綠色首選,黃色次選,外勤人員沿指示路線撤離,把慌亂中判斷的時間和體力全部用在行動上,不致貽誤先機。
“她再不走,要來不及了。”曹文斐側頭道。
“她已經來不及了。”春遠照道。
剛交完班,在管控區茶歇室用過早餐,走在通橋上的蘄長恭和顧格雙雙一震,來不及對視,便大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