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電話接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好不容易掛了西嵐的電話,又來了米莉的,王文波的,卡爾的,趙飛云的…
夕陽徹底落下,在天際抹上一撇橘紅,江玨坐在前往106市區的懸浮公車上,望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無比淡定地接起第十八個電話。
“喂,你好。”
“你是江玨嗎?”
完全陌生的聲音和語氣,江玨問:“是我,有什么事?”
“假皮面具戴著的感覺…怎么樣?”
江玨心中閃過一絲怪異感,身體坐直了些,問道:“你是誰?”
“呵呵呵呵…”
對面笑得突兀又怪異,江玨眉頭擰得死緊,正要說話,聲音戛然而止。
電話掛斷了。
她趕緊去翻電話記錄,是未知號碼。
仔細回憶了幾秒鐘,江玨并沒有在腦海中搜尋到和這聲音相似的面孔,可是剛才那笑聲,卻給她一種…非常熟悉的不適感。
難道是…
她立刻把這個未知號碼發給趙飛云,讓他幫忙查詢一下,到底是從哪個地方打來的。
趙飛云的效率很快,不出十分鐘,就給她回了消息。
聯邦中心,歐瑪伽星球。
“居然不是藍星么。”
江玨盯著那幾個字,輕輕嘀咕了一聲,她接到這個莫名其妙電話的第一反應,就是“死而復生”的貝恩在裝神弄鬼。
她一直認為那個公派生萊恩很可疑,可是這個電話所在地,既不是伏格爾星和格尼星,也不是藍星…
算了,俗話說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她早已樹敵無數,就算多一個…也沒有任何感覺。
江玨收起手機,翻了個身,靠在窗邊,繼續看風景。
懸浮公交緩緩停下,她收起背起包下了車。
江玨要去找文森特。
這次回學校,下次再來106區,大概就要等到放長假的時候了。
都晚上七點多鐘了,一向早早開門的迷你酒吧還沒有營業,白色的金屬門緊閉。
江玨站在外面,側過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星際使館大樓,大門口那里有許多藍星治安隊出入。
自從她提出星際使館里有人和暗殺者互相勾結,并且把錄像里可疑的幾個工作人員頭像發給趙飛云后,這座大樓里,就不再太平。
從這些在明處工作的人身上下手,應該更容易找 到某些破綻。
江玨收回視線,伸手剛要敲門。
“吱呀——”
面前的門卻自己開了,門內的酒保小哥看到有人杵在門口,先是嚇了一跳,在看清楚她的臉后,激動道:“咦!是江小姐啊,快點進來!”
“今天不開張了嗎?”
江玨邊問邊朝里走,“文森特在不在?”
酒保小哥:“在啊,他們都在樓上做飯呢,今天不開張了,反正沒人,休息一天。”
江玨表示理解,外面附近的街道上,很少會有平民百姓到這里來。
“文老大!李哥!江小姐來啦!”
酒保小哥站在吧臺的位置朝閣樓上大喊。
江玨:“不用喊了,你去忙吧,我自己上去就行。”
經過這段時間的事情,酒保小哥早已把江玨當做自己人,開心地應了聲,出門去了。
江玨沒有立刻上樓,先去洗手間解決了下生理問題。
“咚咚咚咚…”
門口又響起了敲門聲,江玨擦了擦手,開始朝外走,“誰?”
“是我,我們是藍星治安局的。”
江玨腳步微微一頓,她還以為是去而復返的酒保小哥。
走到門口,她把門輕輕打開半條縫隙,外面站了一個…女人。
酒吧一樓只點了個小壁燈,很是昏暗,外面的路燈從門口斜照進來,女人逆光而站。
江玨瞇了瞇眼,透過昏暗的光線,看清楚對方的長相。
黑色的短發不超過耳垂,深邃的眼窩有些凹陷,挺直的鼻梁配上瘦削的臉龐,再加上又寬又大的衣服,空空蕩蕩地掛在身上,從里到外,都透露出一種病態的頹廢,怎么看都不像是治安局的人。
不等她開口詢問,對面率先出聲,“你好,請問是文森特的酒吧嗎?”
江玨已經開始警惕起來:“你是誰。”
女人似乎愣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你就是江玨?”
“你先回答我,你是誰,為什么要假冒治安局,如果你答不出來,就別怪我把你真的送往治安局。”
江玨聲音冷冽,雙目緊緊盯著女人的一舉一動,對方雖然從外表看,屬于毫無戰斗力的類型,但是她并沒有放松警惕。
女人似乎有些激動,雙眸中迸發出驚喜的光芒。
“是你!真的是你!真的一模一樣!!曾祖父沒說錯,你真的是江玨嗎!”
她激動到語無倫次,
朝江玨伸出胳膊。
江玨迅速做出反應,側身躲過女人的手臂,閃到對方身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順勢扭轉,同時按壓住其肩膀和背部。
“啊——好痛——”
女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江玨額頭青筋一跳,這女人的身體太差了,她好像…聽到了骨頭破裂的咔嚓聲。
身后傳來有人下樓梯的咚咚聲。
“你們這是…”
文森特手里還拿著鍋鏟,看到這情況當即把鍋鏟一丟,就要去后面找武器。
“回來,她現在已經沒有威脅了。”
江玨松開手,站起身,文森特連忙把大燈打開,就看到地上正躬身趴了一個看不清臉的陌生人。
“怎么回事?”
文森特過去扯著女人的頭發,把腦袋往上提,露出一張蒼白、扭曲的臉。
“呃…是個女的?”
他連忙松開拽著對方頭發的手,女人力氣不支,下巴直接磕到了地上…
“臥…槽…”
女人終于罵了臟話。
江玨眼皮子跳了跳,對文森特使了個眼色,后者連忙過去把門關上。
“你到底是誰?冒充治安局是很嚴重的罪行,知道嗎?”
江玨語氣稍微溫和一點,但態度依然很嚴肅。
女人疼得嘶嘶抽氣:“我、嘶…我是…我不是壞人…我想來幫你…”
江玨和文森特互看一眼,后者道:“我們怎么知道你說得是真是假?”
“我有…東西證明…”女人難受地閉了閉眼睛,“你們把…把我扶起來…我的東西在身上…”
文森特正要上前,被江玨攔住。
“我來。”
她走到女人身后,雙手捏住對方的兩個肩膀,輕輕松松地從背后將她提了起來。
女人靠坐在吧臺旁邊的高腳凳上,右邊的胳膊徹底脫臼,輕輕動彈一下痛得她冷汗直流。
“在我風衣的內置口袋里,有福利院資助證明。”
女人的話讓江玨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文森特卻渾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按照女人的提示,確實在她的風衣夾層里,找到一個很大的密封袋。
他把密封袋放在吧臺上,小心翼翼地打開。
江玨看到文森特的表情,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她記得李子陽曾經說過,他們和那個已經不在的阿耿,
三個人是一起在福利院長大。
那這女人身上的福利院資助證明,到底意味著什么,幾乎已經不言而喻。
只是,她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文森特在仔細翻看了這些證明后,聲音顫抖道:“原來是你,是你資助了我…”
江玨掃了掃女人,又看了看文森特,覺得人家姑娘年紀應該和自家外孫不相上下,這資助…
果然,女人的臉扭曲了一下,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是、是我曾祖父…”
江玨立刻追問:“你曾祖父叫什么?”
她有一種極其強烈的預感,這女人的曾祖父…她有可能會認識!
女人看向她,差點流淚了,“你、你們能把我的胳膊先弄、弄好了再問嗎?我真的好特么的疼啊…”
不知何時下來的李子陽,瞪著受傷的女人,納悶道:“這哪里來的男的?”
江玨和文森特:“…”
女人:“呵呵。”
因為不想去醫院,傷者要求直接叫私人醫生上門服務。
一個小時后,女人右了嶄新的石膏,用繃帶掛在肩膀上,坐在折疊椅里,很是愜意地喝著鮮榨果汁。
“不行,我還要吃炸雞,你,對,說得就是你,快點去給我做,要現做。”
“我的手臟了,給我那張紙過來擦擦。”
不怎么無辜的李子陽苦著臉,被她像使喚仆人一樣,呼來喝去。
“艸!干嘛什么事情都只喊我做啊!”李子陽不甘受辱地叫道。
女人哼哼:“你心里明白。”
李子陽很不服氣,不就是把她錯認成男人嘛!誰叫她長得那么…中性,身材那么…平庸。
江玨坐在一旁,吃掉最后一串烤肉后,擦擦嘴,道:“行了,胳膊也治了,東西也吃了,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你曾祖父是誰?”
被江玨那么毫不客氣地招呼過后,女人對她是有點畏懼的,連忙放下果汁,老實道:“我叫周雨辰,我曾祖父…也姓周。”
李子陽白眼一翻:“嘖嘖,你這回答可真是精妙絕倫啊,你姓周,你曾祖父也姓周…那是不是你爺爺也姓周啊。”
周雨辰瞪過去,懟道:“又沒和你說話!江玨聽得懂就行!”
江玨沒說話,她瞇著眼睛仔細打量周雨辰,恍惚間,這個女人的長相,和記憶中某個人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深邃的眼,
高挺的鼻,臉龐的線條總是那么鮮明硬朗…
她目光沉沉,輕聲道:“對不起,周雨辰小姐,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如果你沒其他要說的,我可以找人送你回去,還有你們那些資助款…”
文森特雖然不懂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他意識到一件事,江玨心情不好了。
他連忙補充:“那些資助款我后來都還清了。”
江玨扭頭看他,欣慰地夸贊道:“好樣的。”
周雨辰:“…你們想干啥?我什么都沒說,別趕我走啊!”
“我們馬上就要休息了,這里沒你睡覺的地方,你快走吧!”
李子陽巴不得早點送走這個女人,忙不迭地去開門。
江玨扶著周雨辰出去,“你家在哪里,我給你叫個飛的。”
一出門,周雨辰就壓低聲音,小聲哀求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嗎?我的曾祖父他、他很想見你…”
江玨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那個人…居然還活著呢?!
不過很快,她就恢復平靜,淡淡道:“不好意思,周小姐,我不認識你的曾祖父,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和我的朋友。”
周雨辰著急了,低呼道:“不可能啊,你怎么會忘記呢?難道你、你失憶了?”
江玨:“…”
不想繼續和她胡攪蠻纏,江玨直接叫了個小型飛行器,把她塞進去,“回去好好生活,不要再出現,要不然下次就不是扭骨折這么簡單。”
周雨辰:“…”
看著飛行器正式起飛,最后融進城市的夜空中,江玨才轉身往酒吧的方向走。
文森特站在門口,望著她。
“怎么了?進去吧,外面有蚊子。”
江玨輕聲笑道。
文森特的目光有些迷茫,“她曾祖父是資助我的,為什么會認識你?是不是…我們以前認識,但是我卻忘記了?”
江玨走過去,忍住拍他腦袋的沖動,道:“有可能吧,我見到你就像見到親人一樣親切,要不,你喊我一聲姑姥姥吧?”
文森特:“…”
走到門口的酒保小哥正好聽到這話,立刻笑噴了。
江玨搖頭嘆了口氣,回到迷你酒吧里收拾東西。
幾分鐘后,她拿了背包出來,對還呆站在門口的文森特說:“我要回學校了,下次來可能是一兩個月以后,你們…如果有什么麻煩可以給我打電話,我現在可是真的能在西蒙面前說上話 了哦。”
文森特點點頭,沉默地送她離開。
本來熱鬧的小酒吧,一下子又冷清起來。
李子陽走到文森特身邊,小聲道:“文森特,我以前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媽媽也姓江,江玨該不會真的是你哪個遠方親戚吧?”
“或許吧。”
文森特苦笑。
他并不是從出生就在福利院,而且從小跟著父母顛沛流離,長到了七歲,直到父母先后病逝,才被送進去。
他早已忘記了父母的名字,只隱約記得,母親是姓江,還有那兩句,經常被她掛在嘴上的嘮叨。
——仔仔,你不可以因為沒有玩具就哭哦,你的姑姥姥,曾外公,曾姥姥,他們都是藍星的英雄!
——仔仔,你記住,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長大,長大后,一定一定不要進入軍隊,有人看著呢…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