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蕭恒他們預想的差不多,崔遠道回歸起復的消息一傳出去,官場中便一片沸騰,讀書人們更是歡喜得如同過年。
崔遠道已經老了,論起來,他的年紀其實要比楊博都還大上一些,此次出山,他早已經是兩鬢斑白,連胡子都是花白的。
崔大儒來了京城,頭一個覺得心中松口氣的就是汾陽王妃,她在聚海莊設下接風宴,給崔遠道接風。
分明是很私人的宴席,但是因為請的客人是崔遠道,愣是讓整個聚海莊都熱鬧起來,那些年輕些的學子和讀書人聽說了崔遠道要來聚海莊的消息,幾乎是蜂擁而至,將整個聚海莊圍的水泄不通。
聚海莊從主樓一直到兩邊的園子,所有的雅間都定了出去。
這樣盛大的場面實在難得一見,以至于連汾陽王妃都忍不住皺眉:“這也太過了些。”
他們是打算給崔遠道造勢,可是什么事都講究分寸,過了那個線,同樣的一件事就全然不同了。
崔遠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同樣是這樣想的:“太過了,太過了。”
他蹙著眉看著汾陽王妃,耐心的搖了搖頭:“我老頭子老了......”
他是當真不想趟這趟渾水。
奈何便是大儒,也不能真的超凡入圣,是肉體凡胎,便要帶著七情六欲,他不肯,家族卻得用得上他。
汾陽王妃笑意盈盈的伸手給他倒了杯茶,和緩溫柔的點頭:“叔父教訓的是,是我們輕浮了。”
她的態度輕描淡寫,崔遠道看著她的模樣,心中說不出的別扭難受,年輕的時候尚且能保持氣節,臨老了臨老了,反倒是處處要看晚輩的臉色。
他欲言又止,這頓飯不知道怎么的如鯁在喉,食不知味的用完了,才板著臉道:“我要回去了。”
崔家在京城也是有老宅子的,可是汾陽王妃當即便道:“我這就讓人吩咐下去準備車馬。”
“不必了。”崔遠道搖頭拒絕:“我便回老宅就是。”
一個清流便該有清流的樣子,跟王爵混在一起算是什么事?
崔遠道多年不做官了,但是從前做官時候的那些習慣和禁忌卻是刻在骨子里的。
汾陽王妃不理會崔遠道的排斥,聽見他這么說,略一笑便改了主意,讓人去準備轎子,而后溫和的對崔遠道微笑:“既然如此,那就隨叔父您的意思,老宅我也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叔父不管什么時候過去都是合適的。”
她處處一副斬釘截鐵的口吻,讓崔遠道十分不適,過了好半響,他隱忍的嗯了一聲,隨即才拂袖走了。
半點面子都不給。
汾陽王妃卻不以為意,自顧自仍舊坐下來。
底下的人已經知機的上來將菜式都撤了下去,重新上了茶果點心,崔先生喝一口新茶,輕聲道:“先生他不大愿意,家主讓我告訴您,凡事得緩著來,不要讓先生最后撂了挑子。”
汾陽王妃嗤笑了一聲:“是我父親對他太過寬縱了,所謂大儒,名聲滿天下,莫不是沒有崔家出錢出力幫他宣揚的功勞?他處處清高自傲,難道沒有崔家的財力支持的緣故?家族供養他,他自然該為家族做出些貢獻。”
她咳嗽了一聲,冷淡的道:“不必管他,若真是對權勢毫無渴望,也就不會來了,只不過是要臉面罷了,捧著便是。”
她都這樣說了,崔先生也不好再說什么,低聲應了一聲是。
汾陽王妃便又問他:“齊云熙那邊的事處置的如何了?”
崔先生立即會意:“已經想辦法聯系到了白先生,他說會替我們引見東南那邊的人,若真是......”
汾陽王妃嗯了一聲,亂糟糟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些,叮囑道:“這件事便由你親自去盯,一旦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如果能吃下齊云熙的勢力和人脈,取代齊云熙的地位,那么利益簡直令人心動,哪怕是崔家這種百年望族,也是要錢財供養才能夠支撐家族繁榮的,誰也不會嫌銀子多。
兩人商議了一會兒,眼看著天色已經不早了,汾陽王妃才又問:“陪著叔父來的是六表兄吧?”
見崔先生點頭,汾陽王妃扯了扯嘴角:“跟六表兄說,讓他耐心服侍叔父,他想要的,都會有的。另外,送一份見面禮給六表兄。”
汾陽王妃出手大方,五萬兩的會票拿到手里,崔六爺咽了口唾沫,簡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整整五萬兩,崔家是家大業大,但是同樣的,族人也不計其數,大大小小遠近加起來,三四萬的族人總是有的。
這里頭哪怕崔六爺算是嫡支,可是嫡支的多了,也就顯得不那么珍貴了。
五萬兩,對于他這樣不通庶務不事生產,又不是家族當家人或是接班人的人來說,著實是一筆可觀的財富了。
崔先生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會票是寶通錢莊開具的,六爺什么時候有空,盡管知會一聲,到時候我派人陪您去過戶改名,隨您支取。”
天降餡餅,崔六爺心中越發沸騰,老爹清高,但是家里這么多房頭難道不要吃飯?
他立即答應下來。
崔先生滿意離去。
崔家大宅燈火通明,賀太太坐在馬車里,掀開簾子朝著崔家那座大宅看了一眼,轉頭看著蘇邀:“幺幺,你當真有把握?”
崔遠道進了內閣,他們之前好不容易做的努力就白費了,如今好容易對他們有利的局勢也陡然要起變故。
這一點自然是他們不樂意見的。
可崔遠道著實是德高望重,他老人家一出山,天下讀書人都恨不得頂禮膜拜不說,對于元豐帝來說,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勝利,簡直可以說是人人都樂見其成的事。
如何能夠破解這個難題,賀太太跟蘇老太太都十分不樂觀,但是蘇邀卻斬釘截鐵的說她有法子。
賀太太雖然相信自家外孫女的本事,可心里難免有些犯嘀咕。
蘇邀輕輕點了點頭,知道外祖母擔心什么,狡黠的笑了笑彎著眼睛:“外祖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