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整座宮城的燈籠星星點點如同是星海,將這宮城映照得仿佛是天上神殿,莊王穿過一座又一座的宮殿,在太極殿門口停留片刻,才邁步上了臺階。
夏太監正侯在殿門口,見了他來,客氣的行了禮.
他是元豐帝跟前的紅人,莊王向來對他十分客氣,這次也依然跟從前一樣,客氣又帶著幾分親熱的避開了他的禮,笑著道:“公公怎么這樣客氣?”
夏太監仍舊謹慎的行完了禮:“禮不可廢,王爺這邊請。”
他的態度跟尋常比起來,好似又有些不同,莊王心中有數,到了東配殿,跟著夏太監進了門,先看見元豐帝坐在書桌后頭。
屋子里好幾座宮燈亮著,將整間屋子照的如同白晝,元豐帝的表情掩映在這余光中,看不清他如今是個什么表情。
莊王亦步亦趨的上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給元豐帝行禮。
元豐帝一時沒有回應,隔了一會兒,才語氣平靜的開口問他:“你母妃如今如何了?”
莊王表現的十分自然,聽見他問話,急忙道:“吃了太醫開的方子,已經好多了,睡了一下午,才剛醒過來喝了些藥,如今又困了,就是精神不大好,只是太醫說,這也是正常的,畢竟只中了毒,所以總是有些虛弱,得慢慢的調養。”
元豐帝盯著這個兒子的臉,在他臉上只看見一片的忠厚,他哦了一聲:“你母妃是在你府里中的毒,你有什么話要說的沒有?”
莊王似乎是一下子怔住了,茫然的抬起頭跟元豐帝對視了一眼,才又有些驚慌:“父皇,兒子......這....兒子也不知道到底母妃為什么會在兒子府中中毒......”
元豐帝揚斷他,忽然開口喊了一聲進來。
莊王有些懵,摸不著頭腦的從地上爬起來,侯在一邊。
元豐帝已經指著進來的高平,對高平道:“你把事情跟他說一遍。”
高平應是,對莊王拱了拱手行了個禮,就將在莊王府中發現的事情說了一遍,而后又將那幾個木偶布偶拿了出來,交給了夏太監。
饒是修煉得幾乎要成精的夏太監也忍不住變色,拿了那東西在手里,只覺得手里的東西有千斤重,打了個冷顫,才將東西轉交給元豐帝。
元豐帝伸手要接,夏太監急忙喊了一聲圣上,神情凝重而緊張:“圣上,您是真龍天子,豈能碰這等污糟東西......”現在聽說徐夫人回來,她竟然一時都有些懼怕,而忘記了女兒的事。
李媽媽在心里忍不住搖頭。
這位章夫人實在是太沒章法了,這樣的人,也怪不得養出世子夫人那等不擇手段的人來,畢竟親娘這么拎不清,她要是再不為自己打算,還能靠得住誰?
李媽媽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咳嗽了一聲:“是啊,國公夫人一回來,才為二少爺哭了一場,都還沒反應過來,世子夫人就.....就想不開了......”
章夫人捂著心口透不過氣,在心里把薄情寡義的丈夫罵了一萬遍。
都是他攔著,否則的話,徐穎出事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她就過去安慰女兒了,只可惜沒來得及!
她眼淚朦朧,直到上了馬車還暈暈乎乎的,一直等到從徐家二門下了馬車,看見了鋪天蓋地的白布,她才真的懵了,一下子忍不住腿軟的哭出了聲。
章三奶奶是陪著她一道來的,見了這陣勢也有些發慌,好一會兒,才顫抖著手扶住了章夫人,小聲的哭著喊了一聲娘:“您節哀啊!”
章夫人跌跌撞撞的被攙扶著直接去了章靈慧的院子。
章靈慧的院子也已經完全換了個樣子,檐下的鳥兒全都收了,到處披著白色的綢布,連燈籠也都換了素色的,目光所及之處滿滿的白。
這個顏色讓人無端的壓抑,章夫人不敢再看,飛快的進了門,就看見已經穿戴整齊躺在床上雙手呈交握狀的女兒。
直到這一刻,看著女兒已經發青的臉,章夫人才意識到女兒是真的死了,她一嗓子哭了起來,飛快的奔到了女兒床前。
章靈慧卻不會再回應她了。
她哭了很久,眼淚模糊的只覺得頭皮都似乎是在被扯著的一陣一陣的發痛,才聽見門簾響動,轉頭看到了章嬤嬤。
章嬤嬤也是滿身的縞素,眼睛哭的已經腫起來了,一進來就喊了一聲夫人。
章夫人嗚嗚咽咽的哭,都止不住,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章嬤嬤:“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兒的,怎么人就死了?”
章嬤嬤低垂著頭,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世子夫人是心灰了,她聽外頭的閑言閑語聽多了......怕影響了二位少爺,又擔心世子......”
章夫人覺得這些說法都太牽強了。
就算是為了兩個孩子,章靈慧也不應該撐不住的。
她知道章靈慧多在意那兩個孩子。
“怎么可能?”她說著,正要發怒,就見章嬤嬤抬起頭直視著自己:“就是如此的,夫人,世子夫人她是被人冤枉,不甘受辱,好不容易堅持到了國公和國公夫人回來,覺得孩子們有了保障,才會一死以證清白的。”
章夫人愣住了。
她琢磨著章嬤嬤的這幾句話,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怎么會呢?
章嬤嬤的意思是......
她這才恍惚反應過來,是啊,國公夫人到現在都還沒露面呢,還有兩個孩子也沒見影子......
那國公府夫人是專門等著章嬤嬤跟自己說這一番話嗎?
章夫人的雙手攪在了一起,看了一眼邊上呆若木雞的章三奶奶,看著章嬤嬤道:“你把話說的清楚一些......”
“我們世子夫人死前留下了話,說她一介深閨女流,分明問心無愧,卻背上這樣的名聲,令家族受辱,子孫蒙羞,只能一死以證清白。”章嬤嬤說著,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夫人,求您給我們世子夫人作主啊!我們世子夫人冤枉!”
章夫人明白了。
她一下子手心冰涼。
這哪里是一死以證清白,這分明是徐家要她一死以證清白啊。
可是......
徐家怎么能這么做?
靈慧再怎么樣,那也是徐家明媒正娶回來的,犯了錯,可以想別的法子,怎么就要這樣心狠手辣,非得連命都讓人賠進去?
她吞了一口口水,一時說不出話來。
章嬤嬤沒有說話,隔了一陣,她才輕聲道:“夫人,人死如燈滅。”
意思是,人都已經死了,現在也沒別的法子。
章靈慧已經不能活過來了,那就得讓她的死起到作用。
章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抖抖索索的摸了摸章靈慧的臉,她退后了兩步,才看著女兒的臉輕聲開口:“同舟跟同濟呢?我想見見他們。”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章夫人有此一問,章嬤嬤沒說話,她邊上的李嬤嬤卻站了出來輕聲道:“兩位孫少爺傷心過度,已經病倒了,怕他們再受刺激,我們國公夫人并不讓他們見客。”
意思是連人都不讓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