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婆子看馬氏被自己說動,膝行幾步跪在了馬氏的腳邊,放緩了聲音又道:“聽說這兩個月,秋水苑陸續買了不少侍女,您說,她會不會...。”
馬氏的臉色更難看了。
若真正的玉卿卿混在了這些侍女里,潛藏進了秋水苑里,那她的目的必然是搶了她身份的傅時雨了!
若是趁其不備把人殺了,那玉傅兩家可就全完了!
馬氏越想越是驚懼,片刻之間冷汗涔涔,幾乎坐不住。
她苦心經營這么多年,絕不能讓一個臭蟲給毀了!
思及此她的眸光驟然狠厲下來,冷道:“走,去秋水苑!”
秋水苑的小廳里,“玉卿卿”歪坐在鵝頸椅里,腳邊擺了兩個冰盆。
她單手支頤,饒有興致的看著擺在廳中的時新料子。
水蓮站在“玉卿卿”身邊,手里玉蘭花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她打著涼風,笑吟吟的道:“姑娘,這是京城里最好的兩家布行。”
“這些料子都是從蘇杭新送上來的,您瞧瞧,可有入眼的。”
“玉卿卿”擱在另一只膝蓋上的手虛抬了抬。
水蓮會意,沖那兩個掌柜道:“把料子一匹一匹的拿到我們姑娘跟前兒來展示。”
如水蓮所說,孫、米兩家是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布行,同時兼具著最好的裁縫師傅,故而京中不少的達官貴人,名門官眷都是她們兩家的常客。
又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兩家鋪子因著競爭關系,早些年便開始不對付了。
沒曾想,今日竟有人將她們二人同時請入一府之中。
再聽水蓮的這番話,她們十分默契的對視了一眼。
一匹一匹的拿到她眼跟前兒?
要知道,這些料子就在廳中的長桌上擺放著,距離她的椅子也不過五步。
難道是腳壞了,不能走路?
可裙裾下的那雙腳明明在動!
早就聽聞玉家把養在莊子上的嫡女接回了京,又聽聞她在宴上的表現十分得體,卻原來是有兩幅面孔。
人前謙卑。
人后囂張。
如此目中無人,威風八面的姿態,就是裕親王妃也要甘拜下風的啊!
孫、米二人眼底都有嘲諷的味道,卻也不動聲色。
諾聲應下后,側身吩咐各自跟來的人按照水蓮的話行事。
馬氏到了秋水苑正看到“玉卿卿”身前圍著三五人,她心中悚然,三步并兩步的上前把圍著的人給扒拉開了。
衣料鋪子的小姑娘不防備有人拉扯,不受力的跌坐在地。
孫、米二人見狀面上一急。
馬氏擋在“玉卿卿”身前,目光警惕的看著這幾人:“沒規沒矩的做什么呢?”再看她們都是生面孔,擰眉威嚇道:“你們是誰,有什么目的!”
孫掌柜簡直是聽不下去了。
什么叫沒規沒矩?
再看自家的小姑娘嚇得臉色發白,她含笑上前兩步,彎腰將人扶起,而后看著馬氏道:“我們是孫家布行的,今日玉大姑娘請我們來,是要選幾匹時新料子裁衣的。”
在京中多年,孫掌柜還從沒見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人家。
縱是官眷又如何?布行里的人也輪不到她來訓斥!
孫掌柜心中惱怒非常,面上卻帶著生意人固有的微笑:“有什么問題嗎?夫人!”語調微沉。
馬氏認得眼前的人。
前些日子府中辦宴時,玉知杭所穿的革絲福紋長衫便是從孫家裁的。
“原來是布行。”馬氏微松了口氣,可目光中的猜忌卻未曾消減,在她們身上一一看過。
孫掌柜被她看的極不舒服。
她甚至有種她們偷了東西被抓了現行的錯覺!
剛要說什么,就看馬氏的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米掌柜。
孫掌柜頓時來了興致,偏頭看到米掌柜猶如吃了蒼蠅一般的神情,不禁暗暗發笑。
米掌柜顯然沒有孫掌柜那樣的好脾性兒,見狀直接發問:“夫人這般看著我,可是有什么吩咐嗎?”
馬氏擰眉道:“你又是誰?”
孫掌柜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她沒記錯的話,這位是副督御史的夫人吧?
督察院糾劾百官,京中官員誰不忌憚兩分?
果然,副都御使的夫人有張狂妄行的底氣。
水蓮看了馬氏一眼,沒忽略她面上的怒意。
自打“玉卿卿”進了府,府里上到玉知杭,下到燒火小丫鬟,誰不對秋水苑畢恭畢敬,笑面相迎的!
就是馬氏也從未這般橫眉豎眼過。
今日是怎么了?
再瞧米掌柜面色發僵,她忙解釋道:“夫人,這是米家布行的掌柜,來給大姑娘送料子的。”
馬氏聞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舒了口氣擺手道:“今日暫且不選了,你們先回去吧。”
“玉卿卿”皺眉不悅道:“母親何故阻攔我?我還沒選好呢!”
若不是怕開罪人,孫、米二人早在選料子的時候就走了。
現下聽言連多問一句都懶得問,十分欣然的帶著人離開了。
到了府門外,二人沒有立刻離開。
米掌柜道:“看來玉府是你家的常客?”
孫掌柜對玉府可謂是記憶深刻的。
聞言瞥了眼玉府的匾額,無奈笑道:“統共也就做了一件衣服。”
“月底結算銀子的時候,還軟磨硬泡了好久不愿給。”
“眼瞧著衣料工時都要打水漂,我不得不虧了二十兩,這才把銀子領回來。”
米掌柜笑了笑:“如此看來,副都御使夫人倒是個少見的會持家的。”
孫掌柜掩唇笑起來:“米姐姐說的極對呢。”
說著想起一事,眼珠一轉道:“瞧著那位大姑娘沒盡興,午后怕是會再來請。”
米掌柜哼笑道:“不巧,午后我要去都御史葉家,葉姑娘過幾日要辦宴,想裁剪幾件新衣服呢。”
葉家是她家老主顧了,玉家確是新客,她原本想著把時新料子先送來玉家供玉卿卿挑選挑選,也算是籠個常客,卻沒想到生意沒做成,反而被人攆了出來。
“米姐姐果然是個促狹的。”孫掌柜笑的樂不可支,這會子似乎早忘記了兩家的積怨。
玉家當家的是副都御使,她偏往都御史家中去,故意的壓人一頭。
笑罷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淚,道:“這月懶怠了些,還沒去裕親王府拜見過呢。”
“剛好手里有裕親王妃喜歡的花色,趁早送過去才是。”
二人嘴上說著玉家,卻也沒忘記互相顯擺自家尊貴的老主顧。
話落,孫、米二人相互給了個白眼,甩著帕子各自上了馬車,離開了玉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