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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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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何出此言?”

  蕭方霽行至段臨面前,少年不足五尺的身高,立于他干瘦的身軀前,竟顯得偉岸起來:

  “老師曾說,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老師在少年時,尚可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如今暮年卻要移白首之心嗎?”

  段臨微微抬頭,仰視著面前稚子,對這位學生的喜愛溢于言表。

  自打做了太子太師的那一天,他無時無刻不在為大周能有一位明君而殫精竭慮,恨不能將畢生所學全都賽進這位儲君的腦子里。

  可太子奉公不阿,卻不懂得過剛易折的道理。

  這是他為師之慰,也是為太子師之悲。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護佑太子平安成人、繼承大統,也算告慰付東頁付大人的在天之靈,可如今才恍然大悟,自己到底是老了。

  教得了為臣子的本分,卻保不住太子的一片青天。

  老臣,自然要有老臣的覺悟。

  段臨心中盤算了多時,方才垂著慈眉笑了兩聲:

  “是人都會老,老了便不中用了。老臣今日再為殿下上最后一課,便會奏請圣上為殿下另擇名師。不日,自會告老還鄉。”

  “老師!”

  蕭方霽才目睹自己生母慘遭厄運,如今只有段臨一人對他以誠相待,老師便是那傘,是那天。

  可現在聽到老師要離開,對他來說就是傘沒了,天塌了,他忽地慌了。

  在人前艱難維持的鎮定自若,也開始土崩瓦解。

  “殿下莫急,聽老臣把話說完。”

  見他抬起干癟的手在面前顫了顫,蕭方霽穩了穩身子:“老師,起身再說吧。”

  段臨點了點頭,由著太子將其扶起,回到矮桌前正襟危坐:

  “殿下,我一直教你做人要正,這是根,是底,想必你定會牢記于心。可你是未來的君,今日為臣明日為君,你可知要如何應對?”

  “為臣,要做忠臣;為君,自然要做明君。”

  蕭方霽不假思索,張口便答。

  “好!”

  段臨眸光淌著欣慰的光,微咳兩聲繼續發問:“那殿下先來說說,為君之道,何以為明?”

  這一題對蕭方霽來說,再簡單不過,他意氣風發對答如流:

  “功不濫賞,罪不濫刑。讜言則聽,諂言不聽。”

  “嗯”

  一如既往的完美答案,卻沒有得到段臨的大加贊賞,他雖點著頭表示肯定,卻又透出一臉憂色:

  “殿下要記住,最難做的不是明君,而是儲君。因為明君有正道為佐,儲君卻要詭道相謀。”

  “小王謹記老師教誨。”

  其實不需要段臨點撥,蕭方霽生于皇家開蒙又早,對權利紛爭早已耳濡目染、見怪不怪。

  可他本性純良,又有老師時時耳提面命,方可在污穢不堪的朝堂紛擾之中,出淤泥而不染。

  “好了,殿下也別陪著老頭子了,再過半個時辰馬球賽就開始了,你也該和其他世家公子熟識熟識!去吧!”

  “是,老師!”

  看著蕭方霽的背影走出營帳,段臨終于從袖中,取出一封沾滿血跡的密函。

  渾濁的老淚,似食葉的蠶,一點點從眼眶爬出,無聲無息間已在眼角彌漫成河。

  他雙手顫抖地鋪平密函,上頭的一字一句便如萬道淬毒的冷箭一般,戳進自己的心窩肺管。

  他的學生,山西布政使,蔡察。

  在山西布政司,竟然遭受了這般非人的待遇!

  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奸佞污吏,為逼他交出貪腐案關鍵證據,竟讓山匪劫持他一家老小。為免妻兒受辱,蔡察彎弓射死了發妻和兒女,而后一夜白頭,被下了大獄。

  刑部尚書陸云禮抵達山西之時,他已被施以重刑,狀似癲狂,不知今夕是何年月。

  火爐上的茶壺里,茶湯翻滾的熱氣,不斷從壺嘴飛沖出來,熏蒸著他老淚縱橫的雙眼,直把他眼珠蒸得通紅。

  “察兒…”

  段臨顫抖地摸索著這封密函,心口痛得撕心裂肺。

  他還記得多年前,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婉拒自己留他在京中為官時的質樸面龐:

  “老師,學生志不在京城為籠中鳥,也沒想過為萬民謀福祉,造福一方百姓便是最大的心愿。”

  他離京時的背影坦然,堅定。

  一身布衣,一輛破舊馬車,一去經年。

  竟不想再見,卻已物是人非!

  密函大半邊紙已被血染透,可見陸云禮為了送這消息給自己,是犧牲了多少條人命才趟出一條血路來。

  而這上頭,也沾著燕王蕭晏之的血。

  段臨收了密函,抬起干瘦的手在臉上隨意抹了一把,長嘯一聲為蕭方霽寫下一封書信:

  “殿下啊,若段臨有朝一日犯下滔天大罪,萬萬不可為罪臣開脫諫言。”

  落筆后,又將書信藏于袖中走出營帳,向凌澤湖行宮方向去了。

  這一來二去的功夫,圍在馬球場一圈的百來個亭子,除了主位,幾乎已被百官和親眷坐滿。

  因是在室外,又有嬌弱的貴女在場,所以禮部不但安排了營帳以供更衣修整,還安置每家人坐在一個亭子里。位置便是以圣上和太后為中心,按照官職爵位漸次排開。

  大周有不少靠著勇武熱血,在馬背上拼來功名的勛貴世家,雖然蕭靖禹登基后,很多世家棄武從文,也有空剩個爵位沒什么實權的人家。

  可一聽說太后壽辰,要舉辦一場對手是丹巴七部使臣的馬球賽,包括王、謝在內的世家子弟,但凡懂些騎射的,都想要報名一展雄姿。

  只是方才還熱鬧的球場,卻因為燕王蕭晏之一刀劈死了老虎,而沉寂下來。

  太后壽辰禁止圍獵殺生,這是諸位家主在出家門之前三令五申的,多數貴公子甚至連佩劍都沒有帶。

  竟不想,圣上的親弟弟竟然做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指不定這太后要怎么發脾氣呢!

  眾人百無聊賴間便開始了猜測。

  “前幾天不是說燕王身子骨不行嗎?怎么還有本事劈老虎?”一個身高馬大的公子,小聲嘀咕。

  “那誰知道啊”平南侯嫡子沈猛,掩著嘴巴笑了笑,“說不定是王妃姐姐給氣得”

  又一好信的長臉公子被吸引過來:“哎我說,他們兩家到底是怎么個情形啊,一會兒好一會兒鬧的?”

  聽到他們在這討論,從營帳方向走來的公子登時來了興致:

  “我知道我知道!剛才我看燕王妃聽說燕王的事兒,連看都不去看呢,看來傳言說兩個人同床異夢是真的!”

  “我剛看見燕王去凌澤湖行宮了,我父親一臉黑的跟過去,估計這次要出大事了!”

  “啊”

  正在凌澤湖行宮等待吉時的蕭靖禹,收到蕭晏之劈死老虎的消息后,臉色便一直陰沉著。

  文武百官已在殿前佇立多時,除此之外,還有蕭晏之和沒法站起來的蕭逸寒。

  負責看管猛獸的神樞營將領,剛剛被革職發配戍邊,換了神機營左、右二哨來看管。

  哨鹿圍場上雖然波瀾不驚,可這之外的地方,早已是翻了天。

  除了蕭晏之,其他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看著面色慘白,疼得滿頭冷汗的蕭逸寒,蕭靖禹微微抬了抬眼皮,輕聲道:

  “不錯了你能活著,還要多虧了六皇弟虎口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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