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剴昱…不要,好癢…”今晚我又夢到了唐剴昱,他的吻從唇瓣劃過,流連在我的脖頸,還伴有一股濃烈的醇酒芳香。
酒香…
不對,這不是在做夢嗎?為什么還能聞到氣味,那么真實,難道…
我驚惶的睜開眼睛,銀色的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俊臉,赫然是另一個男人,葉永燿——
我扭動著自己的身軀,用手推拒著眼前滿身酒氣的男人,慌亂的叫喚,“葉永燿,你在干嘛…”
他摁壓住了我的雙手,力氣很大,動作狂野且極具侵略性。
眼淚急出了眼眶,我不住的哭喊,“葉永燿,你喝多了,快放開我…求求你,別這樣…”
他不為所動,我情急之下,猛的發力,用腳蹬踢,把他從我的身上給踢下,他滾落下床。
我坐起了身體,像一只受驚的兔子,害怕的蜷縮在床里一角,手緊抓著被子,悶聲抽泣。
他仰躺在地上,用手捂住了眼睛,哽咽道,“對,對不起…”他抑制不住的淚盈于眶。
“時光再也回不去了,是嗎?”他喃喃自語。
我望著他痛苦絕望的神情,人慢慢平靜了下來,停止了哭泣。
“我真的好后悔,為什么那個時候不帶著你遠走高飛,為什么放不下?”他突然用手猛捶地面,低吼道,“為什么,我那個時候不辭了這個破官,為什么…”
憶起當初,我的確想要跟著他離開,可惜,過去的事情無法從頭再來。
胸口突然翻涌起酸澀,我抿了抿唇,顫顫的出聲道,“葉永燿,你,你別這樣…”
他沒有理會我,自顧自的說道,“我,真的愛你,我對你的愛不比陛下少一分半點,可是,我沒有他那么會表達,我…”
他深吸一口氣,楞楞的望著天花板,“我,我是個孤兒,從小在軍營里長大,每天都接受著最嚴酷的訓練,再苦再累,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子里咽。”
我聞言怔忡住了,這是葉永燿第一次和我提及他的出生,以前許多不理解的事情瞬間都理清了,難怪身為帝國統帥,卻沒有關于他父母家人和出身地的信息,他是哪里人都不清楚,雖然長相特征像華州人,卻沒有確切的資料。
原來他的身世那么凄憐,難以言表的疼痛感涌上心頭,“你,你不用說什么,我都知道。”
我知道他的心意,由始至終都知道,根本不需要宣之于口,我都能感覺得到,可是,我,我沒辦法…
“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我…”
我攥緊了拳頭,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
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承受得起這兩個超群絕倫的男人,如此的情深意重。
我深吸一口氣,“今生虧欠,來生再還。”
若是來世有緣,同你再續前緣。
葉永燿聞言喃喃道,“來生…再還…”他明白我已經做下了決定,不會改變。
他用手捂著笑的苦澀入骨的臉龐,眼角的淚水悄然滑落下了臉頰。
這一晚過后,葉永燿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并且他下了嚴格的軍令,不允許再有任何耽擱和拖延,必須刻不容緩的完成剿滅的行動。
鐵面無私,鐵一般的軍令。
蛟影的隊員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看到葉永燿異常的嚴肅和冷峻,也不敢置喙半句。
軍令的執行利落且迅捷,不出幾天時間,就到了最后一個窩點的清剿。
地點在一個海島的奇崛山峰里,高聳挺立的危崖峻嶺,一面刀削般的懸崖峭壁臨著驚濤澎湃的海洋,洶涌的波濤撞擊山崖的聲音似雷鳴。
這個地方和軍校的山體工事類似,應該是原本就挖掘建造好的軍事基地。
我們炸開了進入山洞的入口,擊倒了大部分的海盜,在山洞的幾間鐵門緊鎖的囚室內,解救了一些被關押起來的人質。
有幾個拖拉著兩個人質的海盜還在負隅頑抗,他們挾持著人質走出了山洞,沿著一條蜿蜒崎嶇的狹窄山路一路退守至崖頂。
我和蛟影的幾個隊員跟上了崖頂,海盜們逃至崖邊,驚惶的左顧右盼,再無退路,迫于無奈的繳械投降。
我放下了手里的步槍,長長的松了口氣,終于結束了。
蛟影的其他人押著幾個海盜走下山崖,我緩步至崖邊,扶起跪在地上的人質,一個滿面塵灰和血污,衣服破爛不堪的女人。
崖頂冷風嗖嗖,她哆哆嗦嗦的對我說,“謝,謝謝…”
我聽到她的聲音心下忽然一震,這聲音似乎極為耳熟,不知在哪里聽過。
我瞪大了眼,上下打量著她,她疑惑的望著我,“你,怎么了,看,看什么?”
這聲音…,我頓時大驚失色,她的聲音我畢生難忘,這分明就是鬼鳳蝶的聲音。
鬼鳳蝶居然沒死嗎?!
我剛想舉起手里的步槍,那女的臉色倏地一變,她的動作比我的更快,一腳踢掉了我手中的槍,從手里變出一把手槍對著我,握槍的手,虎口處赫然印著一個詭魅妖冶的黑紅色蝴蝶刺青。
她陰冽的冷笑,“咱們可又見面了。”
正是鬼鳳蝶——
此時,崖頂上還有蛟影的隊員,鬼鳳蝶一手掐住我的喉嚨,攬至她的身前,緊貼著我的身體,將我挾持至崖頂的邊緣,槍口指著我的腦門。
蛟影的人頓時也大驚,舉起手中的槍指著鬼鳳蝶,鬼鳳蝶淡定自若的高聲道,“你們不要輕舉妄動,誰要是開槍,我就和她一起掉下去。”她往山崖下面施了個眼神。
那兩人眼見我和鬼鳳蝶緊挨著山崖邊緣搖搖欲墜,一動也不敢動。
她附在我耳邊低聲說,“你可別想耍什么花樣,否則我一個不當心,腳沒站穩,你就得跟我一起去見閻王。”
我垂眸朝山崖下面望了一眼,百丈高的深壑,底下是波濤洶涌的海面,不慎跌落必死無疑。
我的雙腿有些發軟,吞咽著口水,“你想,想干嘛?”
“沒干嘛,和老朋友敘敘舊。”鬼鳳蝶輕笑道,“當然,還有另一位重量級的,老朋友。”她瞇起了眼睛,重了語氣,怒咬銀牙。
她沖著蛟影的人揚聲道,“找你們的頭來見我,葉大將軍,否則我就殺了她。”
那人側頭朝著頭盔內置的耳麥說了兩句,不一會,葉永燿便來到了崖頂。
鬼鳳蝶桀然一笑,“大將軍,我可算是見到您真人了,第一次見面就是這種場景,真是不好意思。”
葉永燿攥緊了拳頭,瞇起了星目,“你想要什么?”
鬼鳳蝶聞言慘然道,“我要什么,我哪還敢要什么,您把我的人全都剿滅了。”
她痛恨疾首的說,“我要拉著你們一起陪葬。”滿臉黑灰血污,看不出神情,但是語氣決然。
葉永燿慌亂道,“別,你沖我來,你放了她,和她沒有關系,都是我要對付你們。”
她冷哼,“和她沒關系?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這個女人拿我的人來給她建功立業,想回去當皇妃,沒那么便宜。”她咬牙切齒。
葉永燿突然向她靠近了一步,鬼鳳蝶立時朝他開了一槍,子彈正中他沒有防護的膝蓋,他膝蓋一軟,單膝跪落在地,鮮血洇出,染紅了膝下的灰色山石。
我見狀倒抽一口冷氣,眼淚浮出了眼眶,用手捂住嘴巴,發出了輕聲抽泣。
鬼鳳蝶冷眼相覷我的傷心悲痛,嘲諷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愛哪個,是這位大將軍,還是皇帝?你若是選不出來,要不我幫你除掉一個。”
我咬著唇,搖晃著頭,嘴里喃喃道,“不要…不要…”
鬼鳳蝶輕蔑一笑,轉頭又對著葉永燿戲弄,“大將軍的跪禮我可受不起,您趕緊起來。”
葉永燿雙手支撐著身體,踉蹌著起身,他低垂著頭,“你想要我的命可以,但是在臨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情,一直困擾著我的事情。”他朝著鬼鳳蝶走近了一步。
鬼鳳蝶疑惑道,“大將軍想知道什么?”
葉永燿問道,“你在軍事部里安插的內鬼,到底是誰?”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鬼鳳蝶搖了搖頭,嘖嘖道,“那我可不能告訴你,沒準我以后還要用呢。”語畢,她猖狂獰笑。
此時,葉永燿已經距離鬼鳳蝶幾步之遙,他趁著她得意之時,腳下猛的發力,一個箭步向她撲了過去。
鬼鳳蝶悚然一驚,朝著葉永燿又開一槍,葉永燿早有預備,她扣動扳機之時,身體猛然旋轉,躲閃開了射擊。
他已來至鬼鳳蝶的身側,他的右手迅速抓住她握槍的手腕,左手用力推擋手槍,牢牢抓緊槍管,身體向右轉動,右手順勢后拉,左手攥緊槍管朝下推,把鬼鳳蝶的槍給繳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橫插入我和鬼鳳蝶的身體之間,他用力的推頂我的后背,把我推離了崖邊。
反作用力也把鬼鳳蝶擠落下了山崖,鬼鳳蝶滑落山崖之時,驚慌的抓住了葉永燿的身體。
葉永燿已經使出了全身之力,一條腿血流不止,毫無支撐的能力,被鬼鳳蝶一同拉下了山崖。
我轉身,看著葉永燿掉落懸崖,我撲倒在了崖邊,往懸崖下面伸出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卻沒有抓到葉永燿的片縷衣角。
我瞪大的驚恐雙目,眼睜睜的看著葉永燿往地獄般陰森黑暗的深壑海里墜落,神魂俱喪,聲嘶力竭的喊叫,“葉永燿——”
海在咆哮,風在怒號,撕心裂肺的凄厲叫聲在山間回響,被翻卷的濁浪渾水吞噬淹沒。
葉永燿的身體在空中如落葉無力的飄搖墜落,他仰望趴在崖邊,我痛苦扭曲的臉龐,腦中回放閃過一連串的畫面。
我笑靨明媚的臉龐;滿身傷痕,見到他時激動欣喜的臉龐;淚流滿面的臉龐;幸福甜蜜的,痛苦的,生氣的,無奈的,害怕的…
“我為你堅守信念…”
“我亦如初…”
“我心匪石,定不負你…”
“我愛你…”
畫面定格在初見那時,在飛機的套房里,我摟上他的脖子,給了他一個永生難忘的吻。
他微啟薄唇,訣別道,“凝兒,來世再見…”他的唇邊揚起一抹解脫的微笑,如釋重負,他緩緩的闔上雙目,含笑墜入了海面。
一顆流星從天際劃然而過的隕落,夜,沉入了海,永不會,再閃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