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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這樣下去不行啊

  這話一說,飯桌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老太太趙秀花擦了擦眼睛:

  “小三啊,你怎么能瞧不起你兄弟呢?全家弟兄三個就你一個人進了部隊。每個月領津貼…這多好的日子啊。要不是你哥他們在家干活兒,你也不能有這好日子。”

  時歲豐納悶道:“我沒看不起啊…媽,你就是天天在村子里待著,心眼小了,想的多。”

  “再說了。”他一本正經的解釋:“我哥他們不是當初征兵沒選上嗎?跟我有啥關系?”

  好家伙。

  這去部隊呆幾年,一年比一年噎人了。

  都說部隊是個大熔爐,怎么一年翻一年打的,把好好的人搞成這么個滾刀肉?

  老太太不信。

  她甚至有點生氣:

  “小三兒,你看你說話夾槍帶刺的,你這還不是有意見。媽只不過說讓你手緊一點兒,省的以后娶媳婦拿不出錢來…你說說你,在部隊這么些年還是大頭兵,那點兒津貼夠啥用?”

  時歲豐把筷子放下了。

  “媽!”他滿臉震驚看著老太太:“我每個月津貼二十二,你說讓我寄二十塊錢給家里,給我存著娶媳婦兒。”

  “這么些年我壓根兒不敢花錢,襪子破了都是補了再補,省點兒錢,全用來攢錢買車票回家…媽,你現在咋說讓我自己攢錢娶媳婦?”

  “六年,每個月20塊,現在得有一千四五了吧!”

  “一千四五我娶誰娶不到呀!媽,我知道你節儉慣了,你放心,我知道家里攢了多少錢,這才有底氣的。”

  他一臉[你放心你別瞎想我有底氣]的表情。

  老太太徹底更住了。

  飯桌上兩兄弟看勢不對,此刻連忙打圓場:“小弟,你瞧你,才回來就把媽氣到了…大男人老摳字眼干什么?就說讓你勤儉一點兒,別亂花錢,沒別的意思。”

  說話的是大哥時衛國。

  二哥時盛年也嘆口氣:“你哥我們沒啥本事,這家以后還要靠你撐著,你心里頭有啥想法就說出來吧。”

  委委屈屈忍辱負重滿是包容。

  時歲豐也嘆了口氣。

  “我知道,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了…也是,一個月就那么點兒錢,還要節省下來做路費,還要給侄子侄女買東西,確實不像話。”

  他重新端起碗來,給老太太夾了一塊子白菜:“媽,我知道了,以后我就不給家里買東西了。”

  說著又對大哥道歉:“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當著孩子的面兒說你們沒本事,確實太傷人了。”

  “二哥,你說的對。這個家以后還要靠我撐著,你們在家吃啊喝啊的我都不會說啥,都是一家人。”

  又看看兩個埋頭喝稀粥不做聲的嫂子,同樣低頭認錯:“大嫂二嫂,你們別介意,我大哥二哥都是老實人,以后養家有我呢。”

  大嫂二嫂瞬間臉頰漲紅,左看右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平時她們也不是這種柔弱性子,但問題是——這話咋接呀?

  哦,合著自家男人在家混吃等死,一家全指望老三,老三養侄子侄女,還得養媽和兩個哥哥,到最后連了兩個嫂子都得養著…

  這不像話啊!

  時衛國和時盛年也反應過來,瞬間暴跳如雷:

  “小三,你這說的什么屁話?!”

  時歲豐仍舊無辜又納悶:“這不是你們的意思嗎?”

  老太太趙秀花眼前一陣發暈,她怎么覺得,要拿住這個小兒子,好像越來越難了。

  算了算了,一個月20塊錢能養活全家了,先這么含糊過去吧,不能叫小三起私心。

  她趕緊打圓場:“一家人吵吵鬧鬧像什么樣子,趕緊吃飯。三兒啊,你回來媽今天特意燉了肉,你多吃點。”

  時歲豐看了看菜盆兒,又看了看自己的大海碗,委屈巴巴:“媽,你這肉從頭到尾就只片了兩片兒吧…都不夠我侄子侄女塞牙縫的,多吃啥呀?”

  大家伙兒下意識往家里兩個小孩兒面前瞧。

  好家伙,兩個小家伙如今恰巧換牙,門牙邊上黑窟窿東一個洞,好大的牙縫!

  趙秀花也有點兒心虛。

  今天中午確實沒舍得多放肉,反正小三兒在部隊里吃的好,家里的肉還得留給兩個壯勞力。

  但…有了剛才他的噎人,現在這話要怎么說呢?

  但時歲豐也沒介意,反而又看著侄子侄女:“乖,你們想吃肉嗎?”

  肉啊!

  誰不想吃呢?

  兩個娃娃捧著大碗,一臉希冀的看著他,時歲豐就好像憑空收獲了一股勇氣,這會兒看著自家老太太:

  “媽,晚上殺只雞,整只燉了,咱們大伙兒沾點兒油星。”

  老太太臉色一垮:“你這說的什么話!回來就又是肉又是油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雞肉現在6毛5一斤呢,家里的雞正下蛋,怎么能吃?”

  時歲豐卻頗為豪氣:“沒事,媽,你挑一只稱重,我往家里寄了一千多塊錢呢,就從里頭扣。”

  趙秀花又是一口氣沒提上來。

  ——你往家里寄了一千多塊錢?

  那你不想想家里大瓦房怎么起來的?你哥怎么娶媳婦兒?你侄子過年怎么扯布做衣裳?

  那錢是一家子的,怎么能說吃肉就吃肉?雞也是她養的!

  但是她只遲疑了那么一瞬,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就又無辜的問道:“怎么了媽,該不會我的錢被家里花完了吧?!”

  他站了起來:“媽,我就覺得這回回來你們說話都古里古怪的,到底什么事兒?”

  這話能怎么說?

  他們還指望著時歲豐以后每個月的20塊錢呢,于是趙秀花立刻端起一張笑臉: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聽風就是雨的…媽就是心疼你,舍不得花你的錢,不過你既然這樣——”

  話音未落,時歲豐也笑了起來:“我就知道是我白擔心了。媽,你既然這么說的話,我也不能這樣不給兩個哥哥面子,這只雞,就當我大哥二哥請我的吧。”

  一桌子的人臉都綠了。

  “娘,這樣不行啊。”

  大嫂子湊進廚房,一邊兒殷勤的提著一壺熱水燙雞毛,一邊愁眉嘆氣:

  “大寶這都七歲了,也該上學了,小叔這么花錢,話里話外還像是防備我們…這以后…”

  趙秀花臉色難看:“要你多嘴。”

  大嫂子立刻沉默了。

  而此刻,正在灶前燒火的二兒媳也說話了:“娘,要我說,小叔年紀也挺大了,長得又俊,也該娶媳婦兒了。”

  要不怎么說二兒媳得老太太的心呢,這話趕話的意思,都跟大兒媳的僵硬不一樣。

  老太太于是也難得應了一聲。

  “那你們倆當嫂子的咋想的。”

  大嫂子不吭聲,最后只擠出來一句:“都聽娘的。”

  二兒媳倒是有話講:

  “娘,小叔現在跟咱離心,是因為他常年不著家,家里也沒個知冷知熱的。回頭萬一在部隊娶了當地的人家,更是沒有咱們這個家了。”

  “娶媳婦兒啊,還得在咱本地找。”

  “我娘家有個表妹,今年17歲,長得也挺水靈,人也能干,要不說給小叔?”

  老太太看她一眼,沒說話。

  當她不知道兒媳的心思呢?

  小三兒一個月20塊錢的津貼,在村里能養活一大家子人。這時候說是為了留住小三兒的心,等他們成了家,老二老三就都湊一塊兒去了,到時候兩個媳婦兒把著錢,便宜輪不到她這個當娘的。

  不行,不能要這樣的兒媳婦兒。

  老太太心頭滾過千萬思緒,最終也沒應聲。

  上午只歇了個把小時,兩個小的在家里拔雞毛,大人就還都要上工。

  老太太今天下午的任務還是鋤草,這會兒剛拿鋤頭進了地,就見村兒里周老太太走過來:

  “秀花,忙著呢。”

  周老太太一家子和睦,父慈子孝的,在村里也算是個有威望的人家。如今對方找過來,趙秀花心里頭轉了幾個念頭,也笑瞇瞇的應道。

  “是啊,這片地今天下午我得干完。”

  “聽說你家小三回來了?”

  周老太太也不含糊,直奔主題:“今年多大了?也該娶媳婦兒了吧。”

  這可不就瞌睡來了送枕頭嗎?

  不過周老太太肯出口,對方條件肯定好,她要怎么找個借口,從里頭挑一個不那么像樣的呢?

  畢竟,媳婦兒優秀,娘家肯定也優秀,到時候在壓著小三的工資就不像話了。

  萬一在家里不肯聽使喚,那也不行。

  她這當媽的辛苦拉扯幾個孩子,兒媳婦進門兒,就該讓她也受受自己當年受的搓磨,不然都不聽話。

  趙秀花東想西想,也沒耽誤她的回復:

  “可不嘛,孩子大了。我也在發愁。”

  周老太太誠心誠意的嘆一句:

  “你愁個什么勁兒啊?瞧你那三個孩子,一個比一個俊。小三還是個軍人,還有津貼。誰家不想要這樣的女婿?”

  說著往前湊一步:“你覺得,大隊長家的文娟怎么樣?”

  趙秀花倒抽一口氣。

  ——這可太好了,又太不好了。

  大隊長家條件好,兄弟也多,文娟天天看個農具,還能拿滿工分,肯定在家里頭也挺吃香。關鍵小妮子一看就沒干過什么活兒,進了門兒,調教狠了,大隊長家還不得拿他們家出氣?

  不行,絕對不行。

  但是既然周老太太這么問,肯定是大隊長家里相中他們小三了,這不能拖,趕緊得拒絕!

  趙秀花于是嘆了口氣:“好啊,文娟那是色色都齊全,條件也好。可我就怕我那小三脾氣硬,他…唉!”

  一句嘆息,隱藏了千言萬語。

  想不出理由,那就用嘆氣來解決。

  周老太太也因為這場嘆氣嘀咕起來——

  文娟的條件確實優秀,雖然這小妮子在她看來不是踏實干活的人,但是架不住年輕,人也俊,家底兒也好。

  跟大隊長做親家,以后村里總委屈不了的。

  但找她來說的可是大隊長的媳婦兒,證明人家爹媽都相中了…

  周老太太不死心,又多問一句:

  “這文娟的條件可是十里八鄉難找啊。秀花,你說說小三到底咋想的?咱們過來人也好給說和說和。”

  而趙秀花此時已經想到了完美的借口。

  “不是我們瞧不上人家,實在是條件太好,不敢委屈了。”

  “老姐姐,你也知道,我們家小三這么多年在部隊都是個大頭兵,一個月津貼就那么點兒,也夠不上隨軍的標準。”

  “偏偏呢,他癡心妄想,就想找個媳婦兒跟他一起…你說咱本分人去了那邊,也不能算工分,也沒辦法兒領工資…出門在外,干啥不花錢。”

  “年輕人,難啊。”

  周老太太也面色沉沉。

  如今才1970年,投機倒把是人人鄙視,城市戶口高高在上。

  農村婦女從本村轉到外地,既沒有大隊給上工分,也就沒有保底口糧,更加不可能找到什么工作…

  畢竟,這年頭一個臨時工的崗位還要人打破頭去搶,怎么可能輪到一個外地人?

  周老太太也不是沒有當兵的親戚,她可是知道,多少正兒八經有隨軍資格的軍嫂,都還沒能安排上呢。

  她掂著小腳:“哎,這年輕人怎么不懂事兒呢?我也得去跟那面說說。”

  說完急匆匆走了。

  女方家主動提,畢竟說出去有點兒不合適,大家說的都隱晦,但彼此也都明白了。

  眼看著周老太太的背影消失。趙秀花恨恨的一鋤頭挖下去刨出一堆野草,忍不住也臉色沉了下來。

  與此同時。

  老楚家也扎堆兒磨洋工在干活。

  “娘,這樣下去不行啊。”

  同樣的話語,想辦的事兒卻是大不相同。

  楚老太臉色垮垮,看地上的野草仿佛深仇大恨,幾個兒媳婦兒如喪考妣,小聲琢磨道:“娘,咱家的東西可頂不住幾嚯嚯了。”

  老太太冷笑一聲,面色鐵青:“咱家還有什么東西能霍霍?”

  大兒媳嘆了口氣:“娘,小河這明顯是發了癲,這種人她不要腦子的,咱家吃的霍霍完了,下一步就要打砸搶了。”

  “你說都是自家人,咱要是舉報了,萬一她在扯出來獻血那個事,一家都討不了好。”

  “可就這么忍著,這沒個頭啊!”

  “娘,要不…給小姑子說個人家吧。”

  天才一秒:m.piaotian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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