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在一陣顛簸搖晃中迅速轉醒。
周圍是血腥味,淡淡的藥味兒,還有濃重的人體發酵的味道。
她睜開眼睛,第一時間肯定,這個環境并不安全。而環顧四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擠在卡車的車廂里,神情驚惶中帶點安心,卻又人人顯得疲憊且憔悴。
這不是一個說話的好時機。
楚河收回視線——沒有一個人拿出手機來,無從辨別科技實力,她只能將精神力慢慢散開——
這是…什么荒漠嗎?
四面是坎坎坷坷的山路,溪流經過的痕跡還在,然而溝壑里已然沒了水。四面八方一片枯枝朽葉,不管是灌木還是參天大樹,如今都只剩下一片全無生命力的暗黃。
滿目所見,沒有一絲綠色。
車子向前行駛,崎嶇的道路上有一根碗口粗的樹枝倒下,橫欄在路面,然而卡車輪胎壓了過去,那樹枝發出干脆的“咔嚓”一聲,枯朽得像是已經被風干了幾十年。
車子足足行駛了三個半小時才到目的地——紅星24號基地。
那是個看起來發展還不錯的小城,由于歷史遺留原因,城邊還有著高高的古城墻,楚河將目光收了回來,大約明白這里能選為基地的原因。
下了車,所有人先集中鉆進帳篷里,被劈頭蓋臉噴過來的消毒噴霧噴了個透透徹徹明明白白,但沒有人抱怨,小孩子也只是被大人捂住了雙眼。
這個過程很快,按這種消毒方式,楚河猜測,細菌和病毒并沒有占據主場,甚至可以說是普通。
她走出消毒帳篷,只見門口兩邊設立了登記處——
本城居民登記處外來幸存者登記處 把他們帶回來的那些士兵如今也已經消毒完畢,此刻拿著槍站在一旁等待,但楚河看著他們身上同樣臟污發舊的制服,還有他們起了層層皮屑的臉頰和干皮爆裂的嘴唇,再想想這些幸存者們同樣干枯的狀態…
水,在如今大約是珍惜資源。
幸存者們被帶著前往登記處登記,楚河排在隊伍中間,聽到他們的詢問:
叫什么?
多大年齡?
哪里人?
還有沒有親人朋友?
有什么特長?
有什么異能?
聽到這個問題,她精神起來。
莫非…這個世界是有類似精神力異變的存在?
而排在最前方的男人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特長…我以前是煙花廠的工人,我會配煙花…”
“我…我還能點火,但是就只有一點點…”說著,他攤開手掌,臉色憋的脹紅,而手掌正中心果然騰出了一簇火焰。
就跟蠟燭那個火苗差不多。
登記人員也沒表露出什么,反而微笑:“沒事,這種是正常的,好好鍛煉就行——登記完了,拿著這張表你可以進去了。下一位…”
隊伍慢慢向前涌動,楚河上前一步時,兩名士兵忍不住側眼看了過來——這姑娘是他們從隔壁淮安市救出來的,上車的時候就已經暈倒,還是隊長小心化了一勺糖水給她的。
可怎么記得好像是個嬌滴滴的姑娘?
而如今對方站在那里,宛如一桿標槍,從頭發絲到腳后跟都寫著“訓練有素”4個字。
難不成也是部隊的?
可好像又不太像——跟女兵的感覺不一樣。
楚河沒在意旁邊兩人想什么,只是一五一十的根據記憶登記——
姓名:楚河 年齡21
籍貫淮安市碧水路梧桐苑59棟沒有親人朋友特長——很能打 填到這里時,登記的女人抬頭看她一眼,眼神半信半疑:“小姑娘,這個影響后續工作安排的…你說的能打是多能打?”
楚河笑了起來:“旁邊這兩位,我能一只手按倒。”
這種時候估計沒人說大話吧,女人眼睛亮了起來,毫不猶豫的招呼剛把楚河救回來的兩位恩人:
“快快快,試一下!”
兩個大老爺們兒面面相覷,最后只把身子挺得更直了:“能打也沒什么用啊…”
這倒也是。
女人點點頭,隨即問道:“有什么異能嗎?”
楚河:…
如今這個環境,明顯生存資源稀少,想要獲取更多資源,難道戰斗力不是最主要的?
這個世界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她念頭百轉,口中卻回答:“精神力。”
在場所有人眼睛都亮了:“是科研院李長安先生那樣的嗎?”
“哪樣?”楚河反問。
對方已經目露崇拜了:“過目不忘,計算能力超強,最主要的,智力超群!資源調配群體安排…我們的基地能保存下來,李先生付出太多啦!”
楚河越聽臉越黑——雖然這個人聽起來像是長庚,雖然她也可以過目不忘計算能力超強,但是,大多時候…
她不太習慣用腦子。
她只能干咳一聲,怕自己從此跟數據和人事安排打交道,于是抬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能力——
“我的精神力不太一樣。”
如今既然不需隱瞞,那精神力具現化也無所謂——登記的整張桌子被迅速覆蓋上一層淡藍色的光膜,同時另一邊,她已經伸手拔下身邊那名士兵靴子上的匕首,狠狠向桌子刺下——
“啊!”
女人下意識跳了起來,然而卻發現,懸浮在表面的淡藍色光膜,紋絲不動,牢牢抵御了那只匕首的進攻。
她呆愣過后,瞬間驚喜起來:“我試試,我試試!”
楚河把匕首塞給她,心里還嘆了口氣——精神力明明是最強的攻擊方式,但是在這個世界,顯然能打并不如何被需要。
想要保證自己基本的生活質量,還是要展示一下與之對應的能力。
好在,精神力防護盾,其實比攻擊更省心。
這個能力被鄭重的登記上去,態度比之最初那位能點火的男人不知要重視多少,而中年女人還好心安慰她。
“你放心,有這樣防護類的能力,所有的工作都會有李先生統一安排,在基地里生活不愁了。”
楚河點頭,想到這么快就能確定長庚的身份,倒也挺好的。
她退出隊伍,轉身準備進城,然而卻在此時感覺到有人的目光正看著自己,此刻迅速轉頭,瞬間鎖定了那個人。
那是個女孩。
很年輕。
皮膚白皙嬌嫩,嘴唇飽滿,渾身上下清清爽爽,連蓬松的頭發都能在陽光下顯出光澤感來。
看到楚河的目光,她淡淡點了下頭,便算是打了招呼了。其中矜持驕傲與冷淡,實在讓楚河不喜歡。
而對方此刻也跟著登記——
“異能…水系,每天能有3升…”
——水系?
楚河轉身大步離開。
這是個荒蕪的世界。
公元2020年,天降隕石。
隕石早被天文臺察覺,散落下來的小型碎塊根據軌道計算,也并未造成人員傷亡。
但是,從那一年開始,奇特的輻射波開始蔓延全球,所有地面上的植物全部都開始喪失生命力。
農作物是整個國家的根,全國上下人心惶惶,國家開始大力推行陽臺種植,室內種植,輻射波是從地下蔓延的,地上有東西阻隔,反而沒受太大影響。
于是農村城市家家戶戶,但凡能見到光的地方,全部都擺滿了各種盆栽。
但同年,全國大旱。
而在旱情還未緩解時,變異飛蟲跟隨早已被污染的太平洋洋流突然大面積爆發,數量多到連天空都被遮擋,并在短短一個月內多處爆發,席卷了全球所有國家。
能吃的,不能吃的,被全部一掃而空。
摩天大樓都被咬的坑坑洼洼,各地糧庫工廠等被咬穿,庫存一掃而空。
三年災難,死傷無數。整個世界都仿佛陷入了末日。
現如今,一是饑荒。
最初的一批農作物在隕石波的影響下,顆粒無收。后續兩年災難更加讓整個世界雪上加霜。
二是干旱。
地表沒有任何綠色植被和遮擋,在陽光的照射下,水分每天以夸張的速度在進行蒸騰,所有幸存者都已經學會自己收集水,基地里唯一一處水井,每天每個人也只不過有100毫升的份額。
100毫升,不過死不了罷了。
但想再進行種植什么的,也不過癡心妄想罷了。
三是飛蟲。
三年了,隕石波早已消散,沒有任何殘留影響,但飛蟲無處不在,一旦發現哪里有能吃的,必定要鋪天蓋地的飛過來。如今只不過久未得到資源,而進行短暫沉睡罷了。
基地方早已探測出附近5個飛蟲聚集點,但是,生物的本能使他們在輻射變異后仍然追尋最適合生存的地帶——他們全部都停留在可食用地下水源的附近。
或上方,或旁側。
他們本能知道那里水氣充足,比之別的地方更適合休眠和生存。
基地方投鼠忌器,至今沒辦法動手。
飛蟲是具有輻射感染性的,地下水源固然動人,可一旦被感染,交互的暗流一處便會影響所有,在他們沒能想出萬全之策前,整個基地都還在苦巴巴地節約用水,計劃飲食。
但這種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了。
儲備糧早已遠遠不夠,整個國家像這樣的基地足足174個,每一個都面臨著相同危機。而人,在饑荒狀態下,理智維持不了多久的。
楚河在臨時分配的屋子里坐著,琢磨清楚世界背景,終于忍不住嘆口氣。
得了。
這世界,是沒啥享受的了。
她如今住的地方倒還是挺好的——一個四十平方的公寓樓,一應家居物品都還算齊全,除了沒吃沒水,其他都挺好。
畢竟大災三年,國家強大的調控能力,早已經把這些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之前停工的工廠也都陸續恢復。
資源雖然不足,但是正常日用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換洗起來不太現實。
因為生產力不足,人均也就這么一套罷了,基地也有生活用水供應,但那是從遙遠的江邊每天開車運輸過來的,也是限量的。
總的來說,基本生活所需什么都有,但什么也都用起來很窘迫。
太慘了這個世界。
楚發達發出悲悲切切的嘆息,隨即精神力向外散開,最終凝聚成一杯冰冰藍,卻只能看不能喝的奶茶。
李長安作為紅星24號的總負責人,自然是沒有第一時間接觸這新的一批幸存者,楚河也不在意,反正基地給新人都有三天的適應期,供吃供喝。
三天以后,干什么就要按公民積分了。
積分當然也要在基地里按勞換取。
可惜整個城市看起來干巴巴,路面看不到一點綠意,往日遍地生花的鮮花店和餐館也全都找不見,小超市里什么都有,就是沒有液體飲料酒水和吃的。
干什么都要積分。
好不容易有根棒棒糖限時上架,起步居然都要十積分——居民手冊上講明白了,異能者去電廠手搓發電一整天,基礎工資也才25積分,剩下才是多勞多得的部分。
對于人生愛好不多的楚發達來說,就差沒讓她去啃樹皮了。
太慘了,太慘了。
她在街邊瞎溜達,一邊搖頭嘆息這里不能多待,還是趁早解決任務,然后換下個世界吧。
畢竟,欲望才是驅使一切的根源。
她看著路邊可憐兮兮拿著干抹布擦著車的擦車行,看著對方好心痛的拿水壺噴了噴鏡子,不由更加郁悶。
——展示自己的實力搞發明,搞創造,在如今肯定也能享受到每天一杯奶茶的待遇。
但是奶茶零食這種東西,大家都能吃那才叫美滋滋,只有自己一個人有資格吃…
不香啊。
楚發達最終摩拳擦掌,覺得關鍵還是在那位總負責人李長安身上。
見到李長安,就等于見到長庚。
見到長庚,就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劇情。
那自己就能有的放矢,提高效率了。
楚河數了數這兩天見過的人,盲猜排在她后面的那名水系異能者。
畢竟…大災三年了,樹木草葉全部枯朽,沒有一絲幸存,在飛蟲的威脅下,僅有的一點綠色,恐怕也都被大家躲躲藏藏的收在屋子最深處。
單單她住進公寓樓時,樓下就有不止一撥人上門推銷盆栽青菜和補光燈。
那么,那名水系異能者又是如何打扮的那樣光鮮亮麗,包里怎么會還殘留新鮮蘋果的味道?
正琢磨著,卻見自己剛才琢磨的那名水系異能者此刻提著袋子,正慢慢進了一家雜貨店。
說是雜貨,確實是雜貨,日用百貨,家居用品,鍋碗瓢盆,甚至五金工具…
什么都有。
楚河剛才也進去溜達了一圈,看到了老板柜子里的一小箱泡泡糖。
嘖,有錢人啊!
她依舊在周邊溜達,但精神力已經蔓延進了雜貨店,無人得知。
畢竟3S精神力的掌控,比之這個剛剛出現蛻變的小世界,要不知高端多少。想要不被人察覺,就肯定不會被人察覺。
而那個年輕又干凈的女人走進雜貨鋪,張口便問:“老板,我聽鄰居說你這里經常有一些好東西?”
天氣熱,老板也懶洋洋的:“有,看你要什么,出的出不起積分。”
整個基地里的雜貨店都是這種經營模式。
官方明面上雖說不能售賣食物,但也有意給私人開放一個口子,不然,在這種方面管控太嚴格,現如今也沒太大好處。
年輕女人微笑起來,伸手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密封盒子:“這個,你們收嗎?”
老板漫不經心看過去,卻見透明的樂扣盒中,有一顆被保鮮膜緊緊纏住,不發出一點味道的紅彤彤的大蘋果!
新鮮的。
沒有一絲褶皺的!水靈靈的蘋果!
他瞬間跳了起來,腦子里千萬個念頭轉來轉去,但最終臉上只露出一個生意人的微笑:“收!肯定收!姑娘怎么稱呼?這東西想要個什么價?”
沒人想把這盒子打開看。
飛蟲的嗅覺萬分靈敏,一絲絲能吃的東西,他們都會不遠萬里追蹤而來。如今店可是敞著門呢!
而不付錢買定離手,賣家又怎么會允許他把東西帶到封閉房間去看呢?
全靠眼力罷了。
年輕女人笑了起來:“我叫宋悠,這東西不瞞老板說,我還有一些,就想先看看價位合不合適。”
老板肅然起敬:“空間系?”
只有部分與時間切割的空間系,才有這樣給食物保鮮的能力,他們紅星24基地也不是沒有,但如今都三年了,能有多少庫存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基地來的新人卻這么闊綽…
老板心中嘆息——這姑娘把握住好機會了呀!看這庫存,肯定是大家一開始就努力再收集了。
宋悠微笑不語。
長街上,楚河微微蹙了蹙眉頭。
空間系?
可她精神力掃描,那個宋悠的精神力根本沒有半分蛻變,從頭到尾都只是個普通人。
有一點。
她全身上下每一處軀干都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也就是說每一顆細胞都在巔峰狀態。
莫非他,她擁有的不是水系也不是空間系?而是能夠提升自身細胞活性的能力?
地下農作物基地里自然也有果樹,但是數量極其稀少——畢竟當務之急還是以溫飽為主,果樹的生長周期太長,不是優選。
那么,不是空間系也不是水系,同樣都是新一批的幸存者,這個蘋果從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