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載春秋,轉瞬即過。曾經的大周分九國,如今卻只剩趙、宋、楚。
三國通商頻繁,表面平靜無波。
趙王重傷痊愈,卻對外宣稱內傷反復,朝會暫由趙國公主獨孤清一人主持。趙王獨乘一騎,微服去了趙國境內的蜀州藥王山。
臨行時,他如三年前一樣,差人將書信和禮物送去了楚國臨江昭凰宮。
趙王的書信和禮物與宋王的書信和禮物同時抵達楚宮,宮人將兩個精美的紅布包裹呈給了楚王。楚王拎著兩份原封不動的賀禮,腳步輕快地走向恕兒所居的馨嵐殿。
秋高氣爽,萬里無云,馨嵐殿的宮墻內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楚王邁入馨嵐殿,剛滿三歲的小女孩兒便飛快地朝他跑了過來,腳步伶俐,似是乘風而行。她邊跑邊喊著:“小瓔,快來跟我比試!我剛贏了娘親,肯定也能贏你!”
楚王俯身將兩份賀禮遞到了小女孩兒的面前,笑顏和煦:“小恩,你口氣不小呀!今天你要是贏了我,這兩份禮物就都是你的。”
劉恩伸手去摸其中一個精美的包裹,林瓔迅速收回了手,將兩個包裹都藏到了身后。劉恩撅起小嘴,轉身提步就走,扔下一句:“你今天要還是能贏我,禮物我就給你!”
林瓔笑著隨劉恩走到坐在銀杏古樹下的恕兒身旁,將兩份賀禮放在了地上。
恕兒正抓著劉恩的小手,不滿道:“誰教你的規矩?殿下是楚國國君,連你娘親我都要尊稱他一聲‘殿下’,你方才叫殿下什么?讓旁人聽到,成何體統?”
劉恩有恃無恐地轉頭去看林瓔,用另一只小手指著他說:“是殿下讓我叫他‘小瓔’的。”
恕兒疑惑地看向林瓔。
林瓔笑嘻嘻道:“‘殿下’這個稱呼,一點新意都沒有。九州列國,曾有過多少位‘殿下’?我這么好的腦子,尚且數不清。小恩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好朋友之間的稱呼,當然要與眾不同。”
恕兒搖頭道:“那至少也要讓小恩叫你一聲‘表舅舅’,怎么能亂了輩分,直呼大名?”
林瓔毫不在意地在劉恩面前蹲了下來,認真尋找著地上最壯實的落葉,邊挑揀邊說道:“‘表舅舅’更沒有新意!小恩上街一呼‘表舅舅’,肯定有十幾個人齊刷刷地回頭呢!”
劉恩聽了咯咯直笑,林瓔朝她眨了眨眼,問道:“你要是上街喊一聲‘殿下’,會有幾個人回頭?”
劉恩正要說“一個”,遂又看向娘親身旁的兩份賀禮,眼珠一轉,答道:“最多能有三個呢!”
林瓔繼續問道:“哦?哪三個?”
劉恩雙手叉腰:“你,宋王爹爹,還有趙王爺爺。”
林瓔笑道:“那你要是上街喊一聲‘小瓔’呢?會有幾個人回頭答應?”
劉恩想了想,說:“你上次告訴我,楚國人要避諱楚王的大名,所以名中有‘瓔’字的,都改成了別的名。我喊一聲‘小瓔’,自然只有你一個人回頭答應。”
林瓔捧腹笑道:“冰雪聰明,伶牙俐齒,果然是你娘親的好閨女!”
劉恩揚著下巴去看恕兒,恕兒無奈地對林瓔道:“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可沒有這么囂張。”
林瓔道:“那是因為你像她這么大的時候,沒有像我這么厲害的國君為你撐腰。劉璟那廝,當年也不過是個毫無實權的毛頭小屁孩兒,帶你出去逛集市,竟還能把你弄丟了,真是笨到了他奶奶家!”
恕兒抿嘴一笑:“我像小恩這么大的時候,你還尚未出世呢,也怪不得劉璟是個毛頭小屁孩兒呀!”
林瓔擺弄著手中的銀杏葉,搖頭笑諷:“出世可不在于早晚。劉璟那廝,比我早出世幾年,不也還是個笨到他奶奶家的大笨蛋!”
劉恩聽著有趣,不禁笑出了聲音,卻又覺得不妥,對林瓔道:“小瓔,不許你這么說我的宋王爹爹。”
林瓔嘴角一彎:“小恩,雖然你比我們出世都晚,可是你比我們都厲害,尤其是比你那個從未露面的‘宋王爹爹’厲害得多!”
劉恩不解:“為什么?”
林瓔道:“你看,當今九州,一共就剩下三個國。你和楚王我,已經是忘年之交的好朋友,我自然是會永遠替你撐腰的。你尊稱那冷酷無情的笨蛋劉璟一聲‘宋王爹爹’,他自然也會對你手下留情。至于趙王老兒,你娘親領兵援助過趙國,趙王老兒感激你娘親,所以每年到你的生日呢,他都差人來送賀禮,他對你很好,論年紀,你也的確該叫他一聲‘趙王爺爺’。
既然你和三國國君都有如此深厚的淵源,你一出生,就已經比我們所有人都厲害了!”
劉恩得意地點了點頭,又偷偷瞥了一眼恕兒,對林瓔道:“我娘親說了,這些關系雖然重要,卻還是不如我自己的能力重要。我的腦子比不過你,我的武功又比不過舅舅,所以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不能自大。”
林瓔笑道:“那你就跟我比武,跟你舅舅比文。”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來者朗聲道:“殿下如此教導小恩,著實令臣擔憂啊!”
劉恩朝東方愆招手道:“舅舅,舅舅,快來看我和小瓔比武!”
三年過去,東方愆已從稚嫩少年長成了翩翩君子。每年此時,他都會從安邑趕來臨江,為劉恩慶生。
恕兒與弟弟一年未見,此時忽然覺得長大成人的弟弟在舉手投足間,像極了他們的爹爹——楚國第一謀士,東方毓。
恕兒雖然從諸葛從容口中得知了虞陵東方氏便是大周王族甯氏,卻還沒有將此事告訴東方愆,唯恐他手握重兵,生出異心,攪擾了天下太平。
林瓔見東方愆眉目舒朗、風姿卓然,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美人榜首,諸葛從容。可惜那個同樣風姿卓然的人,卻終究鋒芒過盛,成了眾矢之的。
林瓔正出神,東方愆已走到他的面前,恭敬行禮:“殿下萬安。”
林瓔雙手扶起東方愆,語氣穩重:“安邑侯遠道而來,今晚定要與寡人聽琴暢飲。”
東方愆溫和一笑:“殿下與臣,像不像當年的晟王與東方大人?”
林瓔嘴角一彎:“無論旁人如何議論,寡人始終相信,東方大人當年沒有篡權奪位的狼子野心。”
東方愆道:“殿下盡可放心,臣也沒有狼子野心。這些年來,殿下是如何治理楚國、如果待臣的,臣心里一清二楚,十分感念。只要殿下一聲令下,臣萬死不辭。”
林瓔拍了拍東方愆的肩膀:“小東方,你長大了。寡人很懷念你叫我‘林哥哥’的時候。今日家宴,無需拘禮。”
東方愆笑看了一眼劉恩,對林瓔道:“在昭凰宮里,恐怕也只有這個小丫頭無需拘禮。”又轉頭問劉恩:“你方才要與殿下比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