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頌順著折扇老頭兒的目光,又仔細去看那四個楚國裝束的年輕男子,只見適才盯著自己的少年,眉目清秀,天質脫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俊美如畫,倜儻出塵。兩個少年長得太過好看,似是一對靚麗斷袖,沒有任何帝王將相的吞吐氣度。反倒是他們的兩個護衛,身姿挺拔,英氣不凡。可是許頌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那富貴裝扮的四人,有哪一處像是君王猛將。
許頌笑說:“顧兄,你是不是餓慌了?眼睛昏花,看相也看出了偏差?宋國政局穩固,那勤政的小宋王如今已是大權在握,怎么也輪不著他們這些富家公子去當君王猛將吧?”
折扇老頭兒不理許頌,走到了四人面前,將他們四人又輪番打量了一遍,突然把折扇往飯桌上一拍,篤定地說:“我顧今古,師從虞陵千蕩山回靈觀的滅玄道長,神游江湖,閱人無數,給人看了十年的相,怎會有偏差?”
恕兒、林瓔、青羽和翼楓齊齊驚訝,不知所措地看向那突然慷慨激昂的算命老頭兒。
顧今古有節奏地揮著折扇,興奮而急促地振振有辭道:“王不見王,今見二王!顯顯令德,穆穆皇皇!蒼生有幸,宜人宜民!楚地即統,重開昭凰!楚地即統,重開昭凰!”
許頌拽住顧今古不停揮舞的扇子,想要引他離去,歉然對四人道:“叨擾,叨擾!我這朋友,自七王之亂,戰火不斷,十年前在軍中喪了兩個兒子,向來有些瘋癲牢騷,還望宋國的小兄弟們見諒!”
顧今古卻還是不走,將一張蒼朽老臉湊到了林瓔面前,幽幽念叨:“一字一千金,一畫一城池。一世一人情,一步一生死。小公子,楚地即統,重開昭凰,但切忌執念過深,畫地為牢!”
林瓔好笑地看著顧今古,一雙桃花眼里盡是不屑。他心想,老頭兒,命,不是算出來的,是自己活出來的。我憐你軍中喪子,知你極盼楚地一統,但陳國繁京舊城樓上的算命先生來來往往,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和恕兒姐姐是什么君王猛將。你如此故弄玄虛,大概見人就說“楚地即統,重開昭凰”,恐怕也就是想討要些錢財糊口罷了。林瓔掏出幾塊碎銀子,放到桌上,笑指著對面的恕兒,問道:“老先生,您也給她看看可好?”
顧今古將手扣在了碎銀子上,又湊到恕兒面前近看,隨即念叨起來:“宋楚陳蜀趙衛齊,半世浮沉半世安。歷劫成緣輾轉見,晉陽關外天芒山。小姑娘,蒼生有幸,宜人宜民,白玉昭凰,皆是幻境,九州安危,系你一念之間!”
恕兒茫然。九州安危,于我一介小女子的一念之間又有何干?
青羽和翼楓也來了興趣,正想開口問那老頭兒他們兩個的命途如何,卻見顧今古突然瘋瘋癲癲地揚長而去,一陣癲狂笑聲回蕩在臨江酒樓里,眾賓客都驚訝張望。
林瓔低頭夾起盤中最后的剩下的一些菜,放入嘴里,嚼之無味,忽瞥見自己剛剛放在桌上的碎銀子已經蹤影全無,搖頭笑諷:“這年頭,道觀仙人都能為錢財折腰,也難怪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琴畫才子能去重開昭凰。恕兒姐姐,既然九州安危,系你一念,不如你先去把你那不知真假的哥哥給滅了,可好?”
恕兒瞪了一眼林瓔,說:“你怎么總對我哥哥不甚滿意?”
林瓔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憤然道:“因為他的琴,竟然能彈得比我好!”
青羽和翼楓相視一笑,頓時忘記了那故弄玄虛的算命老頭兒。
許頌愣愣看向空蕩蕩的樓梯,顧今古已經不知去向他也只好獨自坐到了鄰桌。吃完飯后,他會在酒樓說書。今日說的一段,是趙王舉辦的平梁商會,還有那遠在陳國,一夜暴富的兩個斷袖才子。這是一段新故事,他還從未在酒樓說過,所以他需要吃飯時在腦子里安靜地過一遍。
恕兒見時候不早,四人還要租船趕往虞陵,起身道:“走吧,宋裝太過扎眼,咱們還是先去買幾套楚人衣服。”
四人走到酒樓門口,恕兒用楚地方言對一路送他們出門的小二哥說:“樓上許老爺子的飯錢,我付了。我給你一個銀錠,以后他來此吃飯,都不需付錢。”說罷,從包袱里掏出一只銀錠遞給小二哥,是適才她給小二哥那些碎銀子十倍的重量,以如今楚國的物價,足足能在這酒樓吃上一年。
四人在楊柳碼頭買了去虞陵的船票,正好趁著等船的時間去附近的織衣店里購買楚人衣裝。
楚地尚白,織衣店里的男子便服多為白色,樣式乍一看去也都差不多,唯一出挑的是可以搭配不同顏色花紋的腰帶。
青羽和翼楓從未穿過楚國服飾,一時間不知如何挑選,便一起去詢問織衣店里的老板。
恕兒本想挑一身男裝試試,可林瓔硬是不讓她再穿男裝,非將她推到了放置女裝的地方,央求道:“恕兒姐姐,這是在咱們楚國,你又不用像在繁京一樣一天到晚地談生意,也不用跟西嶺十門八派的武夫們比武,何不換身女裝試試?你都好幾年沒穿過女裝了!你就穿一身試試如何?你若不喜歡,咱們再換。而且這店里本就女裝多一些,你又何必來跟我們三個搶男裝?你個子不高,說不定這店里的男裝你穿著都太大呢!恕兒姐姐…”
恕兒扭不過林瓔的軟磨硬泡,只好去看女裝。
林瓔見恕兒挑了許久也沒拿定注意,于是幫她選了一套衣裙。這套衣裙周身白色,清麗自然,裙擺暈染開淡淡的胭脂桃紅,顯出幾分俏皮,林瓔又挑選了一條桃紅束腰錦絲帶,與這一身白里透紅極為相襯。他塞給恕兒,說:“你去試試!”
恕兒拿著那套累贅的女子衣裙,走到店鋪的里間試穿。許久不穿女裝,還是楚國的累贅款式,薄紗十層,腰帶五圈,她有些不耐煩起來。好不容易穿好,里間里竟沒有銅鏡可照,她只好走到前店。
前店里的三個男人已經換好了白色男裝。林瓔本就俊美儒雅,此時系著一條淡藍色的鎏金腰帶,更顯凡脫俗。織衣店的老板夸贊道:“宋人衣裝款式利落,適合習武者穿,卻不適合公子這般清貴俊秀的樣貌。公子換上咱們楚國寬袍大袖的白衣,才最是風流!若是公子能日日在我這店中逗留,恐怕我這店里的男裝都會供不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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