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宮。
洛言正與嬴政下棋,比起六年前,如今的嬴政更加威嚴,哪怕只是平靜的坐著,也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壓迫感散發出來,這種壓迫感甚至頗為真實,并不只是心理層面上的壓力,
或許與所謂的天地氣運有關聯。
氣運一說也并非虛無縹緲,此間更是涉及到無數的隱秘,單單是蒼龍七宿便與其有極大的關系、。
陰陽家的東皇太一所等待的便是眼下這個局面。
天下一統,九州龍脈氣運匯聚…
嬴政身著黑色的龍袍,腰間配著天問,端正的跪坐在洛言對面,手握黑子緩緩落下,同時開口詢問道:“先生打算如何?”
樓蘭之事嬴政已經知曉了。
其實這件事情根本瞞不住嬴政,影密衛并不是擺設,盯著那一塊的人不單單只有羅網和東廠的人,影密衛也在其中。
“臣打算親自去一趟。”
洛言沉吟了片刻,輕聲的說道,此事涉及的東西太多,尤其是那一滴九天玄女的眼淚,他無論如何都得去見見,也許可以從對方口中得知這片天地的真相,這關系到很多東西。
嬴政捏起黑子的手頓了頓,微微抬頭,看著洛言,皺眉詢問道:“有這個必要?”
“有,
樓蘭牽扯到諸多神話傳說,不提有可能存在的兵魔神,單單是那些傳說,
就值得臣走一趟,
有些事情終究需要搞明白,這所謂的蒼龍七宿究竟蘊藏著什么,
此行也許能得窺一二。”
洛言看出了嬴政的疑惑,
不急不緩的解釋道。
頓了頓。
洛言繼續說道:“除此之外,還想看看蓋聶的選擇。”
蓋聶?
嬴政微微一愣,對于洛言這句話相當的意外,不由得詢問道:“此事與蓋聶有何關系。”
這些年蓋聶雖然沒有什么亮眼的表現,但身為第一批投靠嬴政的人,還是當初嬴政“一無所有”的時候投靠的,那份信任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是嬴政絕對的心腹,這些年嬴政一直將蓋聶帶在身邊便足以見的。
某種程度上,蓋聶算是一種近臣。
可惜蓋聶醉心于劍道,對于官場的彎彎道道毫無興趣,內心極為純粹,白白浪費了這樣的機會。
“陛下還記得當初那個孩子嗎?”
洛言說出了一個極為忌諱的字眼,換做其他人是絕對沒有這個膽子提出這件事情的。
孩子…嬴政目光微閃,緊緊的盯著洛言,手中捏著的黑子卻是落不下去了,因為這件事情乃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想必陛下也知曉,那個孩子乃是麗妃娘娘與荊軻的,
這個孩子當年被送出宮,一直還活著,且現在就在樓蘭地界,此番能找到那名樓蘭使者,也是因為意外找到了這個孩子。”
洛言不急不緩的說道。
嬴政終究不是尋常人,如今的他也不是曾經那個會被女子牽動感情的帝王。
某種程度上,嬴政也是一個渣男,所謂的感情和心動只是一時的,時間久了,那份所謂的心動也會慢慢被時間磨平,其實男人大多如此,得到了、擁有了,那份心動也會漸漸減少。
“此事與蓋聶有何干系。”
嬴政再次問了一次,同樣的語句,代表的意思卻是截然不同。
當年蓋聶可是親手殺了荊軻,如今洛言竟然告訴他,蓋聶竟然會與那個孩子有關系,這讓嬴政心頭充滿了疑惑。
“蓋聶與荊軻認識,兩人如何相識的臣不知,不過荊軻臨死前曾拜托蓋聶照顧好她們母子,這幾年,蓋聶也一直在追尋這個孩子的下落,如今這個孩子再次出現了。”
洛言緩緩的說道。
此事沒必要瞞著嬴政,有些事情瞞得了一時,卻絕對瞞不了一世。
何況,原著之中嬴政難道真的不知道天明的身世嗎?
秦國那么多高手,為何只出動了三百黑甲士卒,這已經代表了一種態度,可惜蓋聶不是什么高情商的人,甚至他就算看懂了嬴政的意思,也沒有任何回頭的意思,直接選擇了出劍,與秦國徹底決裂。
“先生的意思,蓋聶會為了這個孩子背叛秦國?!”
嬴政目光陰戾了下來,冷冷的說道,語氣之中流露出些許肅殺之意,令人不寒而栗。
洛言神色平靜的看著嬴政,緩緩的說道:“十有八九,因為蓋聶只是一個純粹的劍客,他并不忠于秦國,也不忠于陛下,他只忠于自己心中的信念,認為對的就會去做,認為錯的就會制止。”
當世能看懂蓋聶的人不會太多,洛言算得上一個。
“純粹的劍客?沒想到對他最了解的反而是先生。”
嬴政眼中的冷戾緩緩收斂,表情恢復了平靜,將手中的黑子扔在一旁,沒了繼續下棋的興趣,看著洛言,緩緩的說道:“先生說這些是想為他們求情嗎?”
“不是。”
洛言搖了搖頭,輕笑道:“臣只是覺得這是一次機會,一次對諸子百家動手的機會,如今各地安寧,六國的反秦勢力也是陸續隱匿,諸子百家也被秦國震懾,不敢冒頭,如此下去,想對他們動手也沒有借口。
蓋聶此刻若是突然背叛了秦國,就宛如一滴水落入了油鍋,陛下覺得那些人能坐的住嗎?
何況,那個孩子身份也不簡單,足以牽動不少人的注意。
一舉數得。”
“諸子百家…秦國確實不需要這些游離于帝國之外的宗派存在,它們都是混亂的根源,不過依照先生所言,蓋聶與這個孩子的分量足夠嗎?”
嬴政沉吟了片刻,詢問道。
“陛下不要低估劍圣蓋聶在江湖上的分量,除此之外,蓋聶一旦背叛秦國,其師弟衛莊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有些事情稍加引導足以引發風暴,何況,秦國要的只是一個出手的理由,一個能給天下人看得過去的理由,如此便足夠了。”
洛言輕聲的說道。
還有一句話洛言沒有說,那便是荊天明這個孩子的分量有可能比蓋聶還要重,他身份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墨家、陰陽家、鬼谷派、反秦勢力,單單這些便足以牽動整個江湖,甚至某種意義上,這個孩子與秦國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鬼谷…朕倒是忘了,鬼谷也屬于諸子百家。”
嬴政面色淡漠的說道:“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沒想到,最大的混亂根源反而在朕的身邊。”
某種意義上,卻是如此…洛言心中暗忖,整個秦時都是蓋聶和衛莊攪動起來的,攪亂的整個江湖不得安寧。
“先生打算怎么做。”
嬴政平靜的詢問道。
洛言輕聲的說道:“告訴蓋聶那個孩子的下落,之后便可坐等他的選擇。”
“便依先生。”
嬴政的語氣冷然了許多。
話音落下,嬴政緩緩起身,這盤棋他是沒興趣繼續下去了,蓋聶有可能背叛,那個孩子又再次出現,這些都足以將他的好心情摧毀的一丁點不剩。
“臣領旨!”
洛言拱手作揖,輕聲應道。
嬴政這邊打過招呼,接下來洛言便可以動手了。
趙高送洛言離開了雍宮,如今的他已經貴為中車府令,身份地位也是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唯一的區別,歷史上的胡亥不見了,他沒有成為胡亥的老師,同時他也從羅網的老大變成了東廠的廠公。
“王爺惹陛下生氣了?剛才陛下出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算是吧。”
洛言輕笑了一聲,隨口應道。
趙高謙卑的走在洛言身旁,落后一個身位,低眉順眼的說道:“莫非還是因為那個孩子?”
對于荊天明的消息,趙高這邊自然也是收到了,只是他對這個孩子并未太過重視,當年嬴政對其無視了,如今自然也不會大動干戈,何況,一個孤兒,值得多么重視嗎?
不過嬴政前后的表情變化卻是讓趙高多了一個心眼兒。
“這個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蓋聶,你派個人將這個孩子的消息給他送過去。”
洛言身形頓了頓,吩咐道。
他原本打算親自去見見蓋聶,不過與嬴政聊過之后,他卻是改變了想法,蓋聶這種人不可能因為洛言的勸說而改變想法,何況,此番對付諸子百家,他也需要一個誘餌,蓋聶和荊天明正好合適。
兩人的分量足夠。
想到這里,洛言不由得想到了端木蓉,前兩年端木蓉返回鏡湖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為和洛言偷情被焰靈姬等人發現了,然后…沒臉待下去了。
因為焱妃很喜歡端木蓉,與其很投緣,甚至想認端木蓉為干妹妹,而此事搞得大家都很尷尬。
焱妃后來接受了這件事情,沒有責怪端木蓉,可端木蓉卻沒臉面對焱妃,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蓉兒妹子的臉皮還是太薄,不像洛言,東窗事發后,依舊活的很滋潤,該找嫂嫂還是找嫂嫂,時不時還跑到千里之外的塞北與胡人小妞打撲克,就不談了。
“蓋聶?王爺的意思,蓋聶會為了這個孩子…”
趙高驚訝的看著洛言,詢問道。
“暫且不知,你將消息送過去,之后便不需要理會了,他若是離開咸陽城…那他便是秦國的敵人。”
洛言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目光看向了遠處的天空,眼底深處閃過一抹淡漠。
身居高位的時間越久,心境便越發平靜,已經很少有事情能干擾到他了。
就在此時。
趙高突然冷不丁的說道:“王爺,太后那邊您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去了。”
上個月不是才去過兩次嗎?
洛言眼角顫了顫,心中嘀咕了一聲,點了點頭,便是向著宮外走去,罷了,為了秦國的穩定,只能以身飼虎了,近幾年他真的有點吃不消趙姬,太粘人了,遭不住。
也就他身體倍棒,不然還不被趙姬吸干了。
人到中年,有時候真的身不由己。
有時候,洛言覺得年輕的小姑娘也是不錯的,果然,人的品位是會變得。
青年時期喜歡御姐少婦,中年時期反而喜歡年輕的小姑娘。
男人都是賤骨頭。
咸陽宮,一處靜謐的庭院之中。
一道身材高大的身影正盤坐在走廊的位置,樸素的白衣隨風而動,雙膝之上擺放著一柄長劍,整個人仿佛與四周環境融為了一體,就連氣息也仿佛融入了其中,形成了一副極為和諧的畫面。
微風拂過,黑色的長發隨風而動,露出堅毅溫和的面容,沒有一丁點的銳利的意味。
“噠噠”
遠處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一名宦官的走入,這幅和諧的畫卷瞬間破碎。
男子也是緩緩睜開了眼眸,神情平靜淡漠,看著來人。
“奴婢見過劍圣大人。”
宦官極為恭敬的對著蓋聶拱手行禮,道。
蓋聶看著對方,輕聲的詢問道:“可是陛下傳喚?”
“不是陛下傳喚,是中車府令命小人將此信交由大人,說上面有大人要的消息。”
宦官將一封信件遞給了蓋聶,輕聲的解釋道。
消息…蓋聶目光微閃,緩緩起身,伸手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信件,沉吟了片刻便是將其打開,看了幾眼,表情毫無變化,目光平靜的看向了眼前的宦官,追問道:“趙大人如何得知我要這個消息。”
“興許是櫟陽王的意思。”
宦官偷偷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蓋聶,輕聲的解釋道。
“代我謝謝趙大人。”
蓋聶將信件收好,緩緩的說道。
“小人一定轉達。”
宦官拱手應了一聲,便是轉身離去。
蓋聶目送對方離去,隨后又從懷中取出了信件,看著上面的內容以及畫像,神情有些猶豫,不過這份猶豫只是持續了片刻便是堅定了下來,轉身走入了屋內,收拾了一下東西,便是向著宮外走去。
至于信件的內容真假,蓋聶沒有懷疑,因為此事沒必要作假。
至于他的選擇。
洛言對他確實足夠的了解。
對于蓋聶而言,沒有所謂的背叛,有的只是遵循內心的抉擇,如此而已。
蓋聶很快便是騎著一匹駿馬離開了咸陽城。
曾經的他一人一劍一馬來到咸陽城,如今依舊如此,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對于身后的榮華富貴也沒有絲毫留戀,似乎比起這些,有些東西對他更加重要。
消息很快便是傳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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