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過后,洛言將諸多雜事一股腦的扔給了李斯蒙毅等人之后,便是拍拍屁股,拖家帶口的外出“巡游”了。
此類巡游有點類似于日后嬴政出巡州郡,只是不同的是,嬴政是走到哪殺到哪,鎮壓一切不服,洛言則是抱著安撫的心態外出的,他終究不是什么弒殺的性子,在這個草菅人命的時代,他依舊保持著一顆熱愛生命的心。
時刻保持著旺盛的激情,希望給這個世界創造一些小生命,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如此,一行人乘坐奢華馬車,在東廠羅網近百人的護衛下,熱熱鬧鬧的進入了韓國地界。
紅蓮對于回國頗為興奮,一路上都是嘰嘰喳喳的,焱妃和驚鯢則是比較安靜,紫女和弄玉陪著紅蓮,臉上的笑意也是多了不少,對于她們而言,韓國也算是她們的家鄉,近鄉情更怯,感受自然不一樣。
胡夫人和胡美人同樣如此,看著物是人非的韓國,心情也是五味雜陳。
誰能想到韓國就這么亡了。
焰靈姬此刻單手乘著緊致的下巴,蔚藍色的眸子宛如天空一般,幽幽的看著沿途的景色,靜雅的模樣宛如一副無聲的畫卷,青絲隨風而動,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片刻之后,轉過頭來看向了正與扶蘇閑聊的洛言。
相比起無憂無慮的眾女,洛言身為扶蘇這位未來大秦儲君的老師,他自然不能誤人子弟,得被負責任起來,這也是他要求扶蘇跟著一起出來的原因。
書上的知識終究是片面的,不親眼見一見,體會一下,上手操作一下,如何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類似于韓信這種上手就行的天才終究是少數,大部分人都需要歷練一番才能有所成就。
所以。
洛言將沿途官員送上來的奏章都放在了扶蘇面前,讓他著手處理,他則是優哉游哉的喝茶,像大人監督小朋友寫作業一樣,監督扶蘇干活。
“噗嗤”
焰靈姬看著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頓時掩嘴輕笑了一聲,美目白了一眼洛言這個壞家伙,她覺得洛言帶上扶蘇這位公子為的便是此時此刻,偏偏沒人能挑出毛病,甚至秦王嬴政和扶蘇都得感謝洛言的教育。
當真好事都讓他占盡了,辛苦的事情一個沒干。
專注處理政務的扶蘇聞聲,也是抬頭望去,不過目光尚未看向焰靈姬,便是被洛言敲了一下腦袋。
“專注點,不要被外物所影響,身為秦國公子,你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洛言一臉正色,訓斥道。
扶蘇聞言,那已經略顯俊俏的面容頓時露出一抹懺愧:“老師教訓的是,弟子謹記。”
真是個乖孩子 洛言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公子,心中輕嘆一聲,扶蘇的性格當真很不錯,剛毅果敢,善良仁厚,最關鍵,足夠聽話,連少年的叛逆期都沒有,這種人一般都是隔壁家的孩子,奈何這個年代不需要這個。
帝王絕對不能是一個純粹的好人,哪怕外表是個好人,可骨子里一定要黑,但凡歷史上扶蘇黑一點,不那么聽話,之后也就沒有其他人什么事了。
慢慢來吧…洛言心中嘀咕了一聲,嘴上卻是說道:“繼續處理政務。”
“諾!”
扶蘇應了一聲,便是低頭繼續處理政務,這是他第一次上手處理事務,好在事情并不繁瑣,沒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圍,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做決定,不懂的事情則可以詢問洛言這位老師。
洛言目光不滿的看向了焰靈姬,覺得焰靈姬干擾了他的教學。
焰靈姬狡黠的眨了眨眸子,輕笑道:“就知道欺負一個孩子”
我還知道欺負你,晚上給我等著…洛言心中嘀咕,平靜的說道:“扶蘇可不是一個孩子,他已經十四了,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下田干活了(玩泥巴),而他身為秦國公子,自然需要做他能做的事情,這是他的職責。”
十四歲在這個年代絕對不是一個孩子,而且這個年代普遍早熟,十三四歲娶妻的都有。
焰靈姬也不與洛言辯駁,耍嘴皮子,怎么說都是洛言有理,款款起身,給洛言拋了一個媚眼,便是向著馬車外走去,她打算換個馬車,和洛言待在一起頗為無聊,還不如去逗逗玥兒和辰兒來的有趣。
可惜她肚子一直沒反應,光吃不吐,她也想生個娃來著。
焰靈姬走了,馬車內自然便剩下洛言和扶蘇了,對于洛言所言,扶蘇深以為然,他也不喜歡別人將他當做孩子,十四歲的他已經是個大人了,是時候背負秦國公子的責任,不由得更加認真了幾分,像打了雞血。
洛言繼續喝茶,悠哉悠哉的思索從哪一步下手。
愛情距離扶蘇有點遙遠,他還是孩子,把握不住。
至于風月場所,不合適,傳出去影響洛言的人設和形象,何況,嬴政那邊也不好交代。
就在洛言思索這些事情的時候,扶蘇突然抬頭,拿著一份奏章對著洛言說道:“老師,你不覺得秦國律法過于嚴苛了嗎?尤其是這連坐,未免過于殘忍,其中甚至牽扯了許多無辜之人。”
“那你有沒有想過,秦國律法為何如此嚴苛。”
洛言聞言微微一愣,捏了捏手中的茶杯,輕聲的說道。
扶蘇微微皺眉。
洛言繼續說道:“所有的問題都有史可鑒,想搞明白這個問題,你不妨想想秦法的制定者以及當時秦國的國情,至于秦國律法還適不適用如今的秦國,這得看天下一統之后的國情。
至于你所言的連坐,它的本意是降低犯罪的頻率,犯罪的成本越大,那犯罪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打個比方。
若是有一人所犯之罪是死刑,而其本人也無懼生死,那他犯罪的過程中必然會無所顧忌,造成更大危害,而這類人,以其身邊人約束最好。
當然,這也會牽扯到許多無辜之人。
可相比起整個秦國的穩定而言,他們只能成為犧牲品。”
扶蘇聞言,陷入了沉思。
洛言想了想,補充道:“這個問題不要急著下結論,這一路上你不妨多看看,韓趙魏三國為何滅亡,他們國家所行律法你也可以看看,待看明白這些,你心中的問題也就能得到解答。
扶蘇,你要記住,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也沒有絕對的賢臣和佞臣,身為秦國的公子,你要考慮的是如何讓秦國更加穩固。
你可以試想一下。
伱現在就是一個放牧的牧民,底下的七國民眾便是羊群,而你手中的皮鞭便是律法,那些聽從你指揮的牧羊犬便是官吏,如何讓這些羊群更加聽話,長得更加肥美,這才是你需要考慮的。”
“老師怎可將人比作牲畜。”
扶蘇有些震驚的看著洛言,顯然洛言所言有些超出他所想。
“只是打個比方,道理是一樣的,羊群想要生活,想要長得足夠肥美,那便需要充足的水源和青草,你身為牧民,所需要考慮的第一義務便是這些,手底下的羊越多,你就越難管理,同時分配水源和青草也是一個問題。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想通的,多想想,多看看,不要一股腦的堅信什么,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洛言繼續說道。
扶蘇陷入了沉思,感覺腦袋里多了許多似懂非懂的東西,一時間難以判斷對錯。
“別想了,這些問題先放到一邊,對錯不論,先將政務處理了,這才是你現在應該做的,至于秦法嚴苛,此事你父王自然也清楚,可如何更改卻不是現在就能做出決斷的,更不是你說改就能改的,這其中牽扯到許多東西。
不過有一定你要謹記,律法的作用是限制人做事的底線,同時也是維護一個國家正常運轉的根本,
下面民眾做事的底線越低,律法自然就會嚴苛。
同理,當人們的道德底線上來了,律法自然也會慢慢改變,這需要一個過程。”
洛言拍了拍扶蘇的腦袋,輕聲的說道。
說到底還是教育水平的問題,管理一幫文盲和一幫知識分子,這是不一樣的,更別說如今這個吃人的時代,人命都不值錢了,你想怎么管?
法律要是不夠嚴苛,那還不人人去當亡命徒了,換做洛言,他也干,殺人放火,奸淫擄掠,誰內心還沒點陰暗面,可你想想連坐的后果,頓時就沒這個念頭了。
說到底,嚴苛的律法是一柄雙刃劍。
如何管理得好,又不讓下面的人觸底反彈,這其中需要拿捏一個分寸,不能將人逼死了。
好在現在這個問題得到了最大的緩解,待今年紅薯種植上來,木薯可以慢慢退出舞臺了,這玩意終究有些難種,還挑地方,要不是陰陽家的氪命種植法,這幾年也不見得能大規模普及。
能吃飽飯,很多問題都能解決。
決定下面人會不會聽話的根本便是吃飽飯,能填飽肚子,誰還會冒險去干要掉腦袋的事情。
“扶蘇受教。”
扶蘇對著洛言拱手作揖,隨后便是繼續處理政務,不過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顯然洛言這番話對他的影響也是有的,他終究還是一個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孩子,如今洛言帶他出來便是看看這個世界究竟是什么樣。
世界和書本上記錄的是不一樣的,人也是如此。
韓國舊都新鄭。
距離韓國投降已經過去了五六年了,前年因為一場內亂,韓國那些王孫貴胄被狠狠的殺了一批,甚至涉案的普通民眾也是不在少數,很多都是曾經在韓國軍營之中當兵的,算是韓國的死忠。
這類人,每個國家都有。
對于他們,只能殺,用嬴政的話來說,他給過他們機會,但他們并未珍惜,既然如此,那便永絕后患。
建設永遠比破壞更難,而這類還沉迷于韓國未亡的人無疑便是秦國混亂的根源。
不殺留著做什么?等他們造反嗎?
“熱鬧了好多。”
紅蓮趴在馬車車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低聲說道,眼前車水馬龍的街道與她記憶之中有了很大的區別,尤其是那些路人臉上的笑容似乎也多了許多,精神面貌完全不一樣了。
紫女和弄玉也是看著這一幕,默然無語,她們自然知道為什么如此。
曾經剝削他們的權貴都被一鍋端了,生活自然就變好了,日子也更加有盼頭了。
與此同時,一行秦軍自遠處疾馳而來,同時到來的還有數名秦國的官員,如今負責治理韓國一帶的郡守,郡丞等人。
如今郡縣制已經開始普及,這是李斯規劃的,洛言建議的,沒必要等到天下一統再開始,時間不等人。
隨著他們的到來,街道上的行人也是陸續被清空。
潁川郡守夏周滿臉急切的恭迎:“下臣珊珊來吃,還望櫟陽侯見諒。”
“與你無關,是我未曾通知你們,這一路走來,你把潁川郡治理的不錯,沒有辜負大王對你的期許。”
洛言帶著扶蘇下了馬車,看著一臉虛汗的夏周,輕笑道。
“都是學宮弟子規劃的好,下臣只是按部就班的治理。”
夏周聞言松了一口氣,同時謙遜的說道。
話音落下。
一旁走出兩名青年,皆是從學宮走出的第一批弟子,這批弟子部分下放到地方教書,部分心智能力不錯的則是提拔成了官吏,負責治理規劃各郡縣的治理。
“學生董仁,見過先生。”
“學生劉杰,見過先生。”
一高一胖的兩人恭敬的對著洛言拱手作揖,不卑不亢的說道。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弟子…洛言臉皮極厚的自我夸獎,嘴上卻是笑道:“這一路所見所聞,我很欣慰,你們沒有忘記學宮的校訓。”
董仁劉杰齊聲應道:“學生從未有一刻忘記!”
年輕就是好,有活力、有理想,不像這些老油條…洛言又瞥了一眼夏周,心中感慨了一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點了點頭,緩緩的說道:“記住豈能做到,這才是最關鍵的,走,邊走邊說,和我說說潁川郡的現狀。”
“諾!”
兩人拱手應道。
夏周這個郡守反而成了擺設,這讓他心中唏噓不已,他就知道這兩個天子門生是過來鍍金的,好在這兩年沒有做錯事,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