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白骨家臣情義長(上)

　　大堂兄段嘉民身在絕境，明知道老十七只是想利用他。卻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這突然間冒出來的一線生機。

　　他仔細琢磨那小匣子上祭煉“幽溟飼鬼誅神劍”之法，和獻祭身心魂魄的終極密咒。

　　待搞清楚那終極密咒，是向某個強大存在，奉獻出全部身心魂魄之后。他就像曾經的賈方士一樣，覺得自己憑借這終極密咒，便可立于不敗之地。

　　道理不難推想，對任何一個上位者而言，沒有比奉獻出全部身心魂魄，更能證明忠誠的舉動了。

　　完全忠誠的手下，誰會不喜歡？自然舍不得輕易損失。那他的生死，就不再是老十七可以決定的了。

　　有過和宦者令趙大人成功勾兌的經驗，他深信只要見到那位強大存在，他一定能找到再次坑死老十七的良機！

　　想到這里，他立刻不再猶豫，冷笑著開口嘲諷道：“老莫還真沒白疼你，挺孝順呀！我就跟你賭這一把，到時候你可別后悔。”

　　然而他和早先慘死的賈方士都不明白，真正強大的上位者，從不缺少忠誠的手下。就像女神從來都不缺深情舔狗一樣。

　　很有用不等于很重要，沒有自我犧牲覺悟的忠誠手下和深情舔狗，都是不合格的殘次品。

　　段舍離可沒耐煩跟大堂兄打嘴架，根本不去理會他的嘲諷，直接寒聲道：“善用你體內最后這點精力，撐不住多久的。”

　　大堂兄段嘉民聞言，果然不敢再多言，低下頭專心揣摩祭煉詭劍秘法。

　　片刻之后，段嘉民將體表多處傷口滲出的鮮血抹下，灑在奇異小匣子上。小匣子沁血后自行打開，三寸詭異小劍騰空飛起。

　　他繼續將鮮血不斷淋上劍身，按照匣子上記載，念動十一個極其古怪的音節。

　　劍身那十一只米粒大小的猙獰鬼頭，在鮮血滋養下漸漸變大。被古怪音節召喚，紛紛自行飛起，鉆入到大堂兄體內。狠狠咬住他五臟及六識本體，直接吞吃掉十分之一。而后便隱身其中，再不肯出來。

　　那詭異小劍則持續吸取他體內熱血，逐漸增大成三尺長劍。

　　血色詭異長劍，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自行嗚咽鳴響著，在半空飛舞閃動。

　　大堂兄段嘉民強忍體內五臟六識，被鬼頭吞噬咀嚼的巨大痛楚。眼神猛然間一凝，意識目標已鎖定段舍離。血色詭異長劍如響斯應，劃出玄奧軌跡，凌空飛斬而來。

　　以段舍離眼下如此高絕的修為，怎會被剛剛祭煉成功的隨心靈兵所趁？

　　他具現出魔刀“妖嬈”，橫架在身前輕輕一檔。

　　魔刀“妖嬈”砍中有智慧目標肉身時，會化實為虛，徑直斬斷其體內連接零維的無形通路節點。

　　但沒接觸到有智慧肉身之際，卻是極其鋒銳的神兵利器。

　　那血色詭劍斬在魔刀“妖嬈”刀身側面，立刻發出古怪的碰撞聲。而后高高彈起，劍身嗚咽悲鳴，倒像是被嚇壞了一般。

　　與此同時，大堂兄段嘉民體內，十一只鬼頭齊齊受創。它們的反應非常直接，馬上加速啃噬五臟六識本體，用以補充自身和血色詭劍所受的損傷。

　　段舍離瞇起雙眼瞧向大堂兄，口中哂笑道：“少動這等沒用的小心思，單靠一把會飛的破劍就打算翻盤，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可段嘉民原本就受傷極重，勉力祭煉“幽溟飼鬼誅神劍”，再強行驅動它偷襲段舍離，已經把自身逼到幾乎油盡燈枯的地步。

　　緊接著又遭到體內鬼頭反噬，眼見著就要一命嗚呼。

　　段舍離只好讓虞有年、過文亭兩人，把先前從刑架上檢視出的十三名將死之人，扔給血色詭劍斬殺。

　　血色詭劍接連斬殺那十三名將死之人后，將些許殘存生命力盡數吸取。

　　段嘉民體內十一只猙獰鬼頭，轉而吐出奇異熱流。開始修復催生被它們啃噬的五臟及六識本體。

　　這才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暫時轉危為安，稍覺振作。

　　然而等那點血色詭劍吸取的殘存生命力耗盡，體內猙獰鬼頭不再噴吐奇異熱流，便又開始啃噬五臟六識本體。

　　段嘉民再也忍受不住這種反復折磨，滿臉涕泗橫流，連聲哀嚎起來。

　　段舍離冷眼看著他催促道：“抓緊獻祭吧！你沒多少時間了。再拖延下去，大不了你被劍鬼啃光內臟，我去找下一個倒霉鬼來祭煉這把詭劍。”

　　段嘉民深知自己此刻，沒有任何資本抗衡老十七。只好咬緊牙關強忍劇痛，按照終極密咒，開始獻祭全部身心魂魄。

　　他心意動處，以終極密咒法門，默誦密咒牽引魂魄，將靈魂之力與密咒音節共振。

　　三遍過后，那非金非木小匣子幽光盛放，籠罩住整間地庫。

　　原本就陰森恐怖的地庫，瞬間變得更加幽暗詭異，仿佛直接進入到另外一個世界，時間都陷入到停滯狀態。

　　段舍離此時心情有些忐忑，全神貫注等待接下來的變化。

　　有過前次經驗，他知道眼前異狀，不過是有人獻祭全部身心魂魄之后，激發了詭劍魂引而已。

　　魂引被激發，身在九溟本界的巨鬼溟尊瞬間便可感應到。但它是否會及時施展偉力，將此地置換空間到九溟本界，則未可知。

　　它越迫切，就意味著段舍離在它眼中越有價值，周旋余地也就越大。

　　若是相隔許久，比如數日之后莫叔魂魄徹底消散。那時再見它，便毫無意義了。

　　好在沒讓段舍離忐忑太久，地庫四周很快變得透明，仿佛與外面廣袤無邊的幽暗空間合為一體。

　　又仿佛仍舊停留在原地，被另一個世界瞬間從地球上隔離置換出去。

　　這感覺極為熟悉，地庫應當已脫離主宅院落，正穿梭在九溟本界，向著某個既定目標無盡飛行。

　　看來在巨鬼溟尊眼里，他段舍離至少值得隨時動用偉力，去置換另外一處墟宇中的遙遠空間。

　　片刻之后，幽暗虛空中再度呈現出，那座白骨森森的巨大山脈。山脈頂端巨骨王座巍然，百余米身高，猙獰威猛的巨鬼溟尊，照舊端坐其上。

　　它那滿是鬼火的雙眼，朝地庫方向幽幽看來。

　　猙獰獠牙巨嘴開合，發出震耳欲聾的大笑聲道：“哈哈哈哈，你這小家伙很狡猾呀！還以為是你遇到危險，自己祭煉了‘幽溟飼鬼誅神劍’。

　　沒想到竟是讓你的對頭來激發魂引。嘿嘿，只要本尊不收他，你還順便除掉了對頭。一舉兩得，算得很精細嘛。唔，這對頭跟你還有很近的血脈淵源。”

　　大堂兄段嘉民眼瞧著不太對勁，這奇異之地前所未見的強大存在，竟然和老十七很熟悉的樣子。

　　他滿心急切，便想要開口顛倒黑白。哪怕不能立刻踩死老十七，最起碼也得先跟這位他獻祭了全部身心魂魄，看上去無比強大恐怖的存在搭上話才行。

　　然而馬上他就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張開嘴發出聲音，身體也不能動彈分毫。

　　其實不僅僅是他，虞有年和過文亭兩人也一樣。

　　巨鬼溟尊境界層次高出他們太多，已不會影響到他們這些螻蟻。

　　但僅憑白骨王座附近侍候的那些小鬼，境界威壓便足以將他們壓制得死死的。

　　段舍離之所以能談笑自若，那是因為巨鬼溟尊愿意和他交流，專門為他屏蔽了其他小鬼的威壓影響而已。

　　大堂兄段嘉民心急如焚，卻完全無計可施。只覺這世間處處不公，連他獻祭全部身心魂魄的恐怖惡鬼，都站在老十七那邊針對他。以致氣急攻心，直接暈死了過去。

　　在場自然沒人會去管他暈不暈死，段舍離知道眼前這位巨鬼溟尊，似乎有看透諸般因果的大能。當下恭敬施禮，直接坦言有要事相求，想救回一名剛死親人的魂魄。

　　巨鬼溟尊不需他多言，擺擺手轟然笑道：“你所求于本尊而言，不過件是舉手之勞的小事。還不如本尊橫跨無數墟宇，將你們攝來九溟本界費力。但彼此沒什么瓜葛，本尊為何要幫你？”

　　段舍離聞言，心中已然大定。他直起身對巨鬼溟尊笑道：“您既然肯花費偌大精力，橫跨無數墟宇將我攝來相見，那您就一定會幫我。

　　至于彼此沒什么瓜葛，等您幫了我之后，這瓜葛不就有了嗎？”

　　巨鬼溟尊咧開獠牙巨口，嘖嘖有聲：“小家伙還挺會說話，本尊也不和你繞彎子。只要你自己祭煉了那柄‘幽溟飼鬼誅神劍’。

　　本尊非但親自出手，幫你凝聚回那個殘魂。而且還能再實現你兩個愿望，什么都可以，哪怕你想要幾處星域，甚至一整座墟宇。本尊都可以為你辦到，如何？”

　　段舍離搖頭輕嘆：“您要價太高，我暫時又沒其他愿望。以您的偉力，強行令我祭煉那柄‘幽溟飼鬼誅神劍’，大概也只是一個念頭的事。

　　但您既然不肯相強，自然有您不愿相強的道理。我只想救回親人殘魂，您把要價再降低些。”

　　段舍離這話說的婉轉溫和，卻似乎恰巧說中了令巨鬼溟尊無語的關鍵之處。

　　它默然運氣良久，突然猛地一拍白骨王座扶手，憤然大吼道：“真特娘麻煩！最恨你這種拎得清的小家伙，一點都不好忽悠。

　　不過想想也對，既然生為諸天大劫之劫引，好忽悠反倒不太正常。

　　也罷，那本尊就換個條件。

　　本尊可以傳你凝聚殘缺魂魄，以眾魂養魄，以眾魄補魂的秘法。瞧你模樣心性，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你自己回去搞，也能將你親人魂魄救回補完。

　　至于條件嗎？你日后無論在何時何地，遇到九溟本界‘溟鬼二十四族’與其他墟宇相爭之際。都要不問是非，站到九溟本界一方。

　　本尊可不信空口白話，你想要補完魂魄秘法，就要給本尊能夠確信的保證。”

　　段舍離聞言，凝視巨鬼溟尊片刻，感覺很難再讓它降低要價了。稍微沉吟片刻，拱手對巨鬼溟尊道：

　　“既然如此，還請您再傳我一部溟鬼修煉晉階之法。

　　我要救回的這位親人，與我關系如何，您法眼無差，一看便知。

　　救回他魂魄后，讓他以溟鬼修煉晉階之法為本。

　　我身邊至親至近者，是九溟秘法傳人。應當比我空口許諾，更能讓您確信彼此間的瓜葛。不是么？”

　　巨鬼溟尊聞言轟然大笑：“小家伙果然有點門道，也罷，本尊就信你這一遭！”

　　它說著扔出小小兩枚刻滿秘符文字的骨片，接著道：“一部‘魂魄補完秘法’，一部‘九溟傳習錄’。

　　你所在那荒漠墟宇生機眼，與九溟本界差異極大，不利魂魄獨存修煉。你回去后挑揀上佳白骨為身，令魂魄依附其上補完，日后定能成你得力臂助。

　　但你若違背今日與本尊之約，便會報應在你這至親至近魂魄身上。

　　來日方長，小家伙你好生修煉，咱們的緣分還在后面吶！”

　　巨鬼溟尊行事干脆，一番話說罷，不待段舍離回應客套，巨大鬼爪直接揮出。

　　幾人眼前巍峨白骨山脈驟然遠離隱匿，幽暗空間也漸漸消失無蹤。

　　地庫似乎眨眼間，又重新回到了主宅內院地下，就好像從沒發生過任何變化。

　　虞有年、過文亭兩人長出一口大氣，都為適才所見異界奇景，龐然巨鬼震驚不已。愈發覺得少東家神通廣大，深不可測。

　　而大堂哥段嘉民此刻已醒，發覺身體不再受壓制后。第一反應便是深深吸氣，將意識鎖定老十七，立刻引動血色詭劍偷襲。

　　然而隨著他動念吸氣，便猛然驚覺自身從雙手雙腳開始，軀體寸寸崩裂散碎成灰。臉上驚駭欲絕的表情都沒來得及完全顯露，意識已徹底墜入黑暗。

　　段舍離稍稍轉頭，看見大堂哥段嘉民，和先前宴然樓中那位賈方士一樣。轉瞬間從一個完整人形，直接坍塌成一堆灰燼。他身旁懸空的血色詭劍，也迅速縮小跌落。

　　地面灰燼中，那個非金非木的長條小匣子，和十一道米粒大小黑影飛起。眾黑影在半空與縮小詭劍合為一體，重新變成劍身上十一個小巧猙獰鬼頭。

　　完整三寸長“幽溟飼鬼誅神劍”繼續下落，內外皆刻滿功法密咒的長條小匣子彈開，離地尺許接住詭劍自行閉合。

　　隨即那小匣凌空兜過半圈，斜斜向上騰起，重新飛回到段舍離手中。

　　段舍離不禁輕嘆一聲：“你還真是陰魂不散，矢志不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