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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虎嘯龍吟震都峰(上)

  喝得微微熏紅的魏谞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引來周圍人的不滿。此處乃大遼國境內,漢人百姓飽受欺壓,地位低微,四人如此大張旗鼓,惹得酒家內的一些遼國武士不滿。但他絲毫不在乎,自顧說道:“老禿驢,你就不要嚇他了。如今三大世家吃了癟,顏面掃地,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中原已無他立足之地,才跑到這里來的吧。”

  凌楚瑜深知如今處境,苦笑道:“前輩就別挖苦我了,如今我落得聲名狼藉,三位前輩仍不嫌棄與我共飲,相信晚輩所說之言,已經深感榮幸。”魏谞卻不以為然道:“少扯這些虛的。喝酒就是尋一個開心,我管你是殺人放火。再說了,我們才沒這煩惱,你說是吧,老頑固。”

  歐陽雄瞧他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登時火氣竄了出來,道:“老狂儒,別給我嬉皮笑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想看我笑話。實話告訴你,我與歐陽家早就斷了,孑然一身,再也不管他們如何鬧騰,我全當樂呵樂呵。”

  “樂呵?”智聰和尚道:“老頑固,你就忍心嗎?如今歐陽家的聲望可不如從前了,尤其是你重出江湖后,當著眾人面放走這小兄弟,這京兆四大家族可不是這么好糊弄的,你就當真什么都不怕?”

  歐陽雄大手一揮,咧咧叫道:“管他們呢?歐陽家看似風光,實則是被這四家族操縱,當年我就看不慣他們作威作福,才負氣離家出走。現在想來,自覺有些對不起我那弟弟,自己落得清閑,反倒是將擔子壓在他肩上,害得他英年早逝,這才將武林盟主之位拱手讓給他人。”他將一碗酒喝完,道:“說實話,這次我重出江湖,確實有些愧疚之心,一心想幫扶一下。可我回到歐陽家,看著那群高高在上的家族族長的臉色,趾高氣揚,真想狠揍一頓。他們不是說我頑固嗎,那我就頑固給他們看,凌楚瑜我就是不抓,還要放他離開,又能拿我怎么樣?”他桀桀一笑,當真是耍小孩脾氣。

  魏谞哈哈大笑,道:“你頑我狂,當干一杯。”

  智聰和尚道:“話雖如此,不過這江湖不太平,二位不知有沒有察覺?”三人均是錯愕,凌楚瑜問道:“大師方才說三大世家不會善罷甘休,是何意思?”和尚反問道:“老狐貍的徒弟,是那種吃虧就忍氣吞聲的主?”

  上官飛睚眥必報的性子,凌楚瑜早有體會,道:“大師意思是,如今三大世家沒能抓住我,他們會另出詭計。”智聰和尚道:“可不,老狐貍的徒弟,怎么可能自己吃虧。依我看,如今中原危機重重,你不如跟我回五臺山,做個和尚算了,起碼能保住你一條性命。”

  一聽要當和尚,凌楚瑜是急忙擺手搖頭,道:“多謝大師好意,小子塵緣未了,做不了四大皆空,去了豈不是辱沒佛門清凈。”智聰和尚仰頭大笑道:“也不是非要你做和尚,俗家弟子也可以。主要是你悶了,來找和尚解悶。”歐陽雄笑罵道:“好哇,老禿驢,看來你還是想蹭人家的酒喝。”

  見他們一副為老不尊的樣子,凌楚瑜哭笑不得,道:“大師,喝酒何需做和尚,今日我們不醉不歸。”說罷四人各抱一壇,一口氣喝的干干凈凈。

  “小兒,上酒!”凌楚瑜見酒以空,大聲高喝,卻不知有人跟他同聲而喊。

  那店小兒是個身材矮小的人,笑瞇瞇道:“欸,兩位客官有何吩咐。”他對著另一桌低頭哈腰,完全不看凌楚瑜這里。

  “上酒!”兩人又是同時說話,店小兒左右為難,道:“兩位客官,實在不好意,這酒本店就剩兩壇子了,二位一人一壇?”他試探性一問,生怕得罪人。

  “小二,你個開客棧的居然沒酒,成何體統。”凌楚瑜已有些醉意,說起話來舌頭有些硬。

  那店小二陪笑道:“對不住,客官,最近貨缺,還沒來得及補,您多多包涵。”凌楚瑜大感無趣,道:“那就通通搬上來。”店小二一聽,有些為難,笑道:“客官,那邊客人也要呢!”

  凌楚瑜瞇眼一瞧,只見東南角有四人,腰配彎刀耳帶環,乃契丹人的打扮。其中一人拍桌道:“小二,把剩余兩壇酒拿這里。”他說話含糊不清,顯然是漢語不精。

  店小兒抱歉地看了看凌楚瑜,道:“客官,對不住了。您看您都喝了這么多,最后兩壇,不如就忍痛割愛,讓給那邊幾位大爺吧。”

  如此厚此薄彼,凌楚瑜有些不悅,道:“小二,你開店做生意,講究公平,憑什么都給他們。”店小兒靠近了小聲道:“客官,您沒看到他們是契丹人?惹毛了他們,可沒好果子吃。”

  如今在大遼的境內,漢人地位低微,契丹常常以牧馬為名,遣數千騎分出四野,刼掠人民,號為打草谷,以充軍資。凌楚瑜想到這里,勃然大怒,道:“小二,大家都是客人,憑什么就得讓著他們,難道就因為他們是契丹人?他契丹人憑什么比我們高出一等。”

  店小二一聽,如臨大敵,急忙朝他使了使眼色,右手暗拽凌楚瑜衣袖,急道:“客官,別說了,讓他們聽了可不好。如今宋遼邊境不安寧,這些人看起來像契丹武士,小心命不保。”凌楚瑜道:“契丹武士又如何,我才不怕。小二,今你這酒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對面那群契丹人聽他言語不敬,嘰里咕嚕地朝著凌楚瑜說一通,期間還夾帶著含糊不清的漢語,竟是些罵爹罵媽的話。凌楚瑜道:“嘿,這契丹也會漢語,真是鸚鵡學舌,裝個人樣。”旁邊有不少漢人,卻沒有敢吱聲,更不敢大笑,若是得罪了眼前這幾個契丹人,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你敢出言污蔑我們。”有一人拍案而起,說話竟是字正腔圓,轉過頭來,只見他年紀約二十五六,紅眉毛,紅胡須,大眼珠子,闊口咧腮,耳帶金環,容貌極具威懾,他含怒說道:“你這毛頭小子,敢冒犯我們契丹人,是嫌命長了嗎?你現在給我們磕幾個頭,我高興了興許能饒你性命。”

  凌楚瑜冷聲道:“你生的一臉漢人相貌,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卻稱自己是契丹人,不僅甘為走狗,還數典忘宗,你這種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徒,和畜生有何分別?”

  那人身旁的契丹人雖聽不懂漢語,但見他臉色通紅,咬牙切齒,就知道自己主子在受氣。三人拍案而起,用契丹語說了幾句,便齊齊拔刀,沖了過來。

  凌楚瑜本不想大動干戈,可這一路上瞧見契丹在大宋國土為非作歹,心里早就有怒氣,后來又遇到莊煜冰,一番話語撩起他心中的熱血,瞧著眼前這幾個契丹人,心想自己不能投軍報效,也定教訓一番,好好出口惡氣。他見一人揮刀飛撲而來,甚是惡毒,心想只是為了一壇酒就要人性命,平日里作威作福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身形晃動,搶在那人揮刀下劈之前,往他懷里撞去。那人顯然沒想到凌楚瑜竟如此之快,肩胛咔嚓一聲,整個人被沖飛數丈之遠,狠狠撞倒在桌上,口吐鮮血,左胸疼得要命,手臂卻飄飄蕩蕩,全無知覺。

  凌楚瑜這一撞用上了內力,將他手臂撞斷。其余二人見同伴如此慘相,忿怒欲狂,嘰里咕嚕罵了一句,揮刀朝凌楚瑜脖子和腰下砍去。凌楚瑜旋足扭身,只聽當地一聲,那兩名契丹人兵器竟自己打了起來。二人神情恍惚,自己明明是砍向對手,卻自相殘殺起來。殊不知凌楚瑜利用轉身力道,將二人的刀勢帶到一處,他使出這手靈巧功夫,有四兩撥千斤之妙。

  “去!”凌楚瑜一掌化二,掌分勁不分,洶涌如波濤,穿過二人雙掌間,拍在他們胸口。他們二人生得高大威猛,卻也架不住這滔天掌力,倒飛丈余,口中鮮血狂噴,落在丈外的桌上,奄奄一息。

  凌楚瑜惱怒他們囂張氣焰,想出一口氣,想起那黃河怒吼之聲,便使出了這招“旱天雷鳴”,猶如一聲咆哮,替受壓迫的漢人發泄怒氣。

  “喲,凌小子,最近功夫見長。這掌法氣勢滔天,頗有那萬里黃河奔騰之威。”魏谞瞧得雙眼放光,又干了一碗。

  凌楚瑜被他瞧破掌法要義,心下佩服,道:“前輩眼光如炬,我這掌法正是由那萬里黃河領悟而來。”

  店內客人沒想到這少年老頭竟然敢對契丹人動手,皆是震驚,生怕受到牽連,紛紛離席而逃。店小二早就見識不妙,與掌柜躲在柜臺后面,探出半個頭來,心想今天不知怎么了,竟招惹了個煞星。

  轉眼間三名手下被擊敗,他面有怒色,卻絲毫不慌,怒視道:“你身懷絕技,難怪敢在我大遼境內動手傷人。今天遇到我韓井垣,算你倒霉。”他緩緩起身,竟高出凌楚瑜一個頭來,身材魁梧,卻沒有一絲多余臃腫。

  凌楚瑜瞧他天生異貌,孔武有力,身份定是不凡,冷笑道:“韓井垣?我可沒聽說過大遼國有這么一號人物。”他本來就不知大遼有何人物,故意出言相激,是想探出他的真實身份。豈知他卻道:“我韓井垣乃大遼國區區庶民,不值一提,你沒聽過也是常事。只是你敢出言不遜,打傷我族人,契丹人豈是任人欺負之輩。”

  他雙眼含威,甚為逼人,能有如此氣勢,定非常人。凌楚瑜忖道:“韓井垣,井垣…定是化名。”這“韓”字古時又作“涵”,乃井垣之意,意思是水井周圍的欄圈。沒有人取名是如此反復。但反過來想,他能取此化名,說明對漢文頗有研究。

  凌楚瑜冷眼道:“韓井垣,你堂堂一個漢人,竟甘為契丹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做漢人。”韓井垣狂笑道:“我出生便在遼國,不是契丹人又是什么,大宋可對我有什么恩德?”凌楚瑜道:“呵,原來是個有奶便是娘的東西。”

  再三被辱,韓井垣大喝一聲,掠地而出,右手化刀,朝凌楚瑜左肩劈了下來。

  他這一手刀極快,呼呼帶風,威力竟不下于鐵砂掌的功夫。凌楚瑜驚呼他武功了得,與那三人決然不同,當即手臂急拍,凝聚掌力,迎了上去。兩股力量一碰,韓井垣虎軀一震,只覺得對手掌力磅礴,如江河千萬飛崩,對著自己胸口沖來。

  他身形魁梧,尋常拳腳打在身上不痛不癢,可凌楚瑜這一擊從掌心透到胸口,力道又急又沉,差點就跟那三人一般摔飛出去。他咬牙跺腳,憑著結實的肉身,硬生生扛下這一擊,穩住身形,雙手抬起緊握,狠狠朝凌楚瑜頭頂砸下,痛下殺手。

  “好家伙!”凌楚瑜目中含芒,右掌張開,從韓井垣雙臂間穿過,向他下巴托去。他出招極快,后發制人,韓井垣急忙仰頭,豈知凌楚瑜忽變招,右肘急沉,擊在他胸口上。

  韓井垣肌膚如鐵,但也架不住這如錐般撞擊,悶哼一聲,向后退了五六步,胸口刺痛難忍,哇呀呀大叫一聲,抄起一柄三股托天叉,怒道:“不殺你,我韓井垣誓不為人。”

  凌楚瑜面露譏笑,道:“你叛宋歸遼,本來就不是人,殺不殺我,又有何分別。”韓井垣被他言語激怒,掌心緊握叉柄,凝勁猛刺,他膂力令人,這托天叉如一道驚雷襲來,自信可以將對手肚腸戳穿。豈料凌楚瑜身法極快,搶在叉前翻身而出,韓井垣托天叉刺了空,卻將凌楚瑜身后的桌子扎得四分五裂。

  那三個老頭見這叉極為兇猛,右手提碗,左手抱壇,身子側出,才幸免于難。三人樣子極為滑稽,魏谞罵咧咧道:“小兔崽子,要打一邊去,別砸壞了爺爺的美酒。”

  凌楚瑜陪笑道:“三位前輩,抱歉了,這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小子在此賠罪了。”

  韓井垣見他們依舊談笑風生,更是惱怒,睨了他一眼,回身掄臂,向凌楚瑜掃去。

  “這人武功雖糙,但勇猛過人,不能小覷!”凌楚瑜收起玩心,凝掌拍向托天叉。他欲以力降力,才能徹底將對服,這壺口八景所化成的掌法正是以剛猛路子為主。他以血肉之軀,與對手托天叉頻頻相撞,砰砰直響,絲毫不落下風。

  “小兄弟這掌法甚為剛猛,卻又不失陰柔綿長,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武學修為,實屬難得。”智聰和尚的金剛掌乃天下至陽掌法,能得他一贊,可見一斑。

  魏谞深知“玄清游炁”的厲害,道:“若不是有玄清游炁為根基,怕是也發揮不出這路掌法的精妙。”歐陽雄聽出他言語中的酸味,道:“老狂生,你就不能大度些,跟晚輩置氣,像什么話。”魏谞臉更紅了,道:“我不是嫉妒,我實話實說罷了。”當年他前往蒼云山,對這神功魄有興趣,只是礙于面子才不好討教,如今一個后輩卻輕而易舉學成,他怎么也覺得有些眼紅。

  韓井垣攻得一陣,卻見對手竟游刃有余,不禁訝異,他從小勇武過人,在大遼國內,能在他手下走過十招的寥寥無幾,而眼前這個漢人,居然能以雙掌和自己交手二十余招,心下是又驚又奇,忖這人來歷不簡單,怒道:“你是何人,來我大遼國居心何在?”

  凌楚瑜掠出三尺,笑嘻嘻道:“我乃大宋無名之輩。”對手既然不肯吐露身份,他在自然也一樣。韓井垣道:“既然不肯說,那就將你拿下,再慢慢拷問。”說罷凝身搶出,托天叉化為一股激流,朝凌楚瑜胸口扎去。

  這一叉勁風急撲,暗藏旋勁,與之前只靠臂力猛揮的有天壤之別,實是得了名家傳授。凌楚瑜身形微錯,右掌拍出,兩股勁力相撞,竟是不分伯仲。

  “小兄弟接著!”凌楚瑜聞聲望去,只見智聰和尚不知從哪里順來一桿白蠟槍,道:“都說你家傳槍法源淵,槍出如龍,今天讓這番邦好好見識見識,我大宋男兒豈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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