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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焚香看盡世間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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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殿乃寺院西序六頭首之一,掌管佛殿法堂的香燈。說得直白一些,就是以拂塵撣灰塵的清掃工。

  進香的百姓,一般是將清香插入大雄寶殿前的青銅爐鼎中,在進入殿內。殿里是不能帶香入內,沒有香灰打掃,故而這份工作倒也輕松。

  大雄寶殿供奉的釋迦牟尼佛像,金身打造的佛像有三丈之高,結跏趺坐,左手橫置左足上,名為定印,右手直伸下垂,名為“觸底印”,表示佛祖成道以前,為了眾生犧牲了自己的一切,這些唯有大地能夠證明。這佛相也名為成道相。

  在釋迦牟尼像兩側也各有一尊佛像,左邊是藥師琉璃光佛,結跏趺坐,左手持缽,右手持丸藥,表示消災延壽,救度眾生之意;右邊是西方極樂世界的教主阿彌陀佛,也是結跏趺坐,雙手疊置足上,手掌蓮臺,表示接引眾生之意。三尊大佛合起來便是“橫三世佛”。

  凌楚瑜身穿灰色僧衣,頭戴僧帽,將他長短不一的頭發遮擋起來,一副俗家弟子的打扮。他手持撣塵,依靠在大門邊上,看著在殿外虔誠的百姓,心里不禁冷笑。

  那些進香百姓看見殿門左側旁倚靠著一個兇神惡煞的男子,生出懼怕之心,若不是他身穿僧袍,還真以為是兇惡之徒,紛紛避開他跟前,從大門右側入殿拜佛。

  凌楚瑜體內真氣雖不再發作,卻也難除,多日尋思下來,終無良策,只是知道不運真氣,便安然無恙。不過他心中怨恨日漸加深,這相由心生,神情也是越發的兇煞。

  “佛祖再上,保佑小老兒一家,大富大貴。大兒子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二兒子家庭和睦,生個胖小子。”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翁在佛像前的蒲團上磕頭拜禮,極為虔誠。

  他說得極為小聲,就連旁人都聽不清。凌楚瑜雖距離他有半丈,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心里發笑,這幾日來他聽得最多的都是諸如此類的祈禱,已是厭煩,這些事若真的靠燒香拜佛就能達成,這天下不都人人如意,既然人人稱心如意,又有何必要再來寺廟拜佛祈福。想到這其中矛盾,抬眼看了一眼佛像,甚是鄙夷不屑。

  “愚民!”凌楚瑜惡狠狠說了一句,極為不敬。移目朝那老翁身邊的年輕人看去,此人一身長衫,合十拜佛祈禱,嘴上低聲說道:“保佑我高中進士,然后做官娶妻,光宗耀祖。”

  凌楚瑜也是鄙夷不屑,此人他見過幾次,每次來求的都不一樣,一會保佑是賭錢好運,一會是保佑今天哪家招親能中,實在是貪得無厭。他一身長衫雖凈,可每日不思苦讀詩書,而且做著異想天開的大夢,佛祖能保佑才怪。這類人凌楚瑜也瞧多了,聽多了,自然嗤之以鼻。

  “佛祖保佑,我兒入伍當兵,希望他能平安,天下再無戰事。”

  凌楚瑜心頭震動,目光移去,之見一老嫗正朝雙手合十,虔誠祈禱。說罷雙手攤開,掌心朝上,俯身磕頭,額頭貼著地,久久不起。

  要說誰能體會“兒行千里母擔憂”,莫過于那些征戰沙場將士的母親了。一封家書,是生是死,仿佛經歷了一場殊死搏斗般,沒有足夠的勇氣,是很難將信拆開。

  看著那老嫗沉重的背影,凌楚瑜是既心酸又憤怒,這讓他無時無刻想起戰死異鄉的將士,楊七郎的死狀又浮現在眼前,心想著京城天波楊府的佘太君聽到噩耗,又會是怎樣悲痛的心情。而她老人家會不會也像這個老嫗般,知道兒子們出陣在外,在家替他們默默祈禱。

  凌楚瑜一言不發,神色愈發可怖。大丈夫出征為國,馬革裹尸,雖死猶榮。可到頭來確是被自己人的陰謀陷害,三萬大軍枉死異鄉,這深仇大恨,豈能說放就放。

  此時悠揚鐘聲響起,是無靜法師開壇講法,就在這大雄寶殿上。這也是為何今日這么多百姓蜂擁而至,瞬間將大雄寶殿占得滿滿當當。

  無靜法師佛法雖沒師兄無法的精深,但無法和尚專研的是自身之法,以求自我突破,破除魔障;而無靜法師修的是眾生之法,以求感化世人向佛,消除罪孽,以安心神。百姓們紛紛跪下,雙手合十,靜靜聆聽。無靜說到精妙之處,百姓無不面露喜色,生出敬慕之心。

  “惡念欲望乃困人之因,若不化解,只會越種越深,以至無法自拔,心中自然不得安樂…”無靜法師此次講經是如何讓人心中安樂,而主要就是化解貪、癡、嗔。在眾多惡念中,以欲最強,以仇最深,便說了一個佛經上的故事。

  “從前有個小沙彌去擔水,回來的路上被蛇咬了。回到寺中處理好傷口后,便找了根長長的竹竿,準備去打蛇。”

  凌楚瑜厭煩這些道理,本想離去,但聽了故事覺得有趣,也倚靠在門口靜聽。心想:“若是我,也會去打蛇。若今日不打它,改日它定會又咬人,得先將禍害除掉。”

  “小沙彌剛走幾步,就碰到慧清法師。法師見他怒氣沖沖,手拿木棍,便問他何事如此憤怒。小沙彌將事情說了,法師又問事發地點在哪,小沙彌說在寺院北坡草地。”

  此時百姓們都以為慧清法師定是怕小沙彌傷了蛇,要跟他同去。都想法師果真慈悲為懷。而無靜法師卻道:“慧清法師又問小沙彌,‘傷口還疼嗎?’小沙彌搖了搖頭。慧清法師又說了,‘既然不痛了,為什么還要去打蛇?’小沙彌說道:‘因為我恨它’。慧清法師道:‘它咬疼了你,你就恨它,那你踩疼了它,它也該恨你,也該咬你。你們雙方因恨結怨,可你是人,你該早些放下心頭的仇恨。’”

  凌楚瑜聽到這里,心里不禁發笑,小沙彌踩了蛇,是因為它躲在暗處,不小心才踩了它,是蛇有錯再先,為什么要小沙彌放下仇恨。應該是蛇要道歉才對。可想到這里,又覺可笑,蛇又怎么會聽人的話呢?

  又聽無靜法師接著道:“小沙彌不服氣,說道:‘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心中無恨。’而慧清法師笑道:‘圣人不是沒有仇恨,而是善于化解仇恨’。小沙彌更不服,道:‘難道說我把被蛇咬當做被松果打中腦袋,或者半路被雨淋一樣,我就成了圣人?如此說來,做圣人也太容易了吧!’慧清法師卻搖頭道:‘圣人不僅只懂得化解自己的仇恨,更善于化解對頭的仇恨。’”

  凌楚瑜微微一顫,只覺得其中大有道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世人對待仇恨有三種做法。第一種是記仇,等于在心里擱了一塊土坷垃,自己總是生活在恨意帶來的苦痛中;第二種是盡快忘掉仇恨,還自己平和與快樂,等于把土坷垃弄碎,在上面中了花;第三種是主動與仇人和解,解開對方的心結,等于是把花朵贈給對方。能做到第三種,就無圣人的境界差不遠了。不久后,北坡草地上出現一條高于地面的窄窄的石板路,是那小沙彌修的,之后這里再也沒有發生蛇咬人的事情了。”

  百姓們聽了故事,均是大有感悟,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只想著自己的仇恨,卻沒想到兩人之間仇恨因何而起。凌楚瑜也是怔怔發呆,心想若不是七郎醉酒沖動打死潘豹,也不至于給楊家招來殺身之禍。一時間,他難以抑制,心中甚是煩躁,想著難道楊家所有血債,全是七郎引來,最后七郎不僅僅白死,還連累楊繼業孤軍奮戰,撞死在李陵碑上。他此刻不斷否認,不愿承認,心亂如麻,再也聽不下去,轉身便往外跑去。

  無靜法師似乎察覺,抬頭朝外面看了一眼,嘆氣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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