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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梨花紛飛怒磕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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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楚瑜領著部隊大約走了十余里,忽然下令停止進軍,檢查隨身所帶兵器。正當此時,他忽然抄起一張弓,朝左側高樹上突施冷箭,“啊呀”一聲,有人摔了下來,是身穿遼國軍裝的人,墨羽箭釘在咽喉,已了斷氣。

  “你怎么知道這里有人?”趙德不可思議,這里林子密,這千人騎馬而過,蹄聲震震,怎么可能會察覺有人潛伏在此。

  凌楚瑜道:“此處離兩狼山不足五里地,而且樹高林密,昨日我和七郎闖出重圍,耶律休哥唯恐我們搬來救兵,定會選在此處設立斥候暗哨,一旦援兵從此經過,也好通風報信。”趙德咂舌道:“真是服了你了。”

  大約一炷香后,大軍來到兩狼山附近,隱隱傳來兵刃相交和喝叱之聲,眾人心知,定是耶律休哥生怕援兵,在強攻兩狼山,凌楚瑜略做思忖,領著眾軍往西而去,繞過耶律大軍身后,從側翼疾馳。

  不久,凌楚瑜來到兩狼山西面,只見遼兵正聚眾強攻谷口。遼軍棄馬步戰,盾牌在前,長矛在后,楊家軍以長槍和鹿砦嚴守谷口,箭簇如雨,從谷口兩側高山傾下,射退了幾波攻勢。

  強攻不下,主將耶律休哥大怒,下令弓箭手從兩側而出,朝谷口兩側放箭,給予中路的步兵掩護,而后騎兵列于步兵之后,整裝待發,只要攻破谷口,立馬沖入谷中。

  “不好,耶律休哥這次是迫不及待了,一旦谷口破,只能任其宰割了。”連趙德都看出谷口的重要,更別說身經百戰的凌楚瑜了。

  他沉思道:“耶律休哥定是怕援兵,這才不惜一切代價強攻。”

  趙德道:“那怎么辦?我們只有一千人,對方可有兩萬人,耶律休哥只需要分出一支人馬將我們攔截在半路,豈不是不妙?”

  “耶律休哥,當真老辣狠毒。”凌楚瑜悻悻看著距離谷口兩箭之地的耶律休哥,他身著盔甲,手握彎刀,指揮著大軍作戰。他本想從后方偷襲,但心想耶律休哥既然能派探子于五里外勘察,后方定有大軍攔截。如今一看,果不其然。在他身后大軍整齊列陣,南北兩院大王分列左右,各帶本部人馬,對兩側進行防備。

  情況已經是在最糟糕的時候。

  趙德有些擔憂,遼軍的步兵已在兩側弓手掩護下殺到谷口,破開第一道鹿砦,與楊家軍廝殺在一起,若再沖破其余兩道鹿砦,他們身后的“黃金飛龍軍”便能馳騁無阻。

  “怎么辦?”趙德急得直撓頭。

  凌楚瑜只道:“等!”

  “等?還等什么?”

  凌楚瑜盯著谷口,道:“耶律休哥布陣嚴謹,毫無破綻,若我們此時殺過去,僅憑這點人馬,那是自取滅亡。”

  趙德道:“那怎么辦?我們可沒有其他援兵了。”在朔州為了掩護百姓撤離,三萬大軍被打散,這一千人還是他好不容易收攏過來的,怎么可能還會有救兵。

  凌楚瑜道:“耶律休哥強攻谷口,損失慘重,定是十分惱怒,更別說那些遼兵了。若他們即將攻破谷口得勝時,一定放松警惕,我們再乘勢殺出,那些遼兵定軍心大亂,這也是唯一機會。”他看了趙德一眼,嘆道:“趙德,咱們這一去,只是暫解危急,仍逃不出包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若不想送死,告知兄弟們,早早離去,從陳家谷口撤軍。”

  趙德一聽,破口大罵道:“你再跟我說這種話,信不信我再打一次。”

  凌楚瑜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以后再也沒有機會了。”

  谷口狹窄,兵力難以展開,雖然沖破兩道鹿砦,但損失過于嚴重。耶律休哥乃身經百戰,心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下令一千步兵分成五隊,每隊兩百人,猛攻一刻鐘便換上另一波,如此保證每一輪都精力旺盛。而楊家軍這邊,兵力本就少,也難以展開,忽然被遼兵的猛烈攻勢打得措手不及,最后一道防線幾乎崩潰,好在楊景反應極快,也學著敵人的策略,輪番替換,才堪堪守住。

  一個時辰下來,谷口橫尸遍野,人人甲袍鮮紅,喊殺聲和兵器相碰聲回蕩在深谷,震耳欲聾。

  可楊家軍到底是兵力不足,設在谷口的三道防線終于是被攻破,遼軍步兵殺入谷內,豁然開朗,兵力終于可以展開來,耶律休哥大喜,急忙下令騎兵突入谷中,只要谷口一破,騎兵馳騁,谷內的楊家軍就插翅難逃。

  而正當此時,西邊山坡上忽然殺出一支人馬,震天動地,休哥抬眼望去,只見幾面高掛“楊”字大旗迎風飄揚,心里大驚,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急忙下令耶律斜軫帶領人馬前去攔截。

  遼軍強攻谷口兩個時辰,可謂是憋著最后一口氣,咬牙堅持,可眼看就要成功,對手突然援兵來救,登時泄了氣。而耶律斜軫部被突如其來的變動擾得心里慌亂,列陣有些遲疑,被凌楚瑜帶兵以雷霆之勢闖了進去,慘叫聲此起彼伏。而谷內的楊家軍被攻破防線,又疲累不堪,難以再戰,而谷口兩側高地的弓手的手指也因頻頻拉弦而被劃出鮮血,顫抖的手幾乎未能將弦拉滿就滑了出去,射出的箭也毫無目的地飄搖。待箭簇用完,只能拔劍提刀,從山坡上殺了下來,卻被箭矢充足的遼軍射殺,損失慘重,士氣低落到谷底,而此時見援兵,求生之念又從心中竄起,登時士氣高漲,又重新組織兵力,殺紅了眼,喊啞了嗓,染紅了甲,卷鈍了刀,硬生生將遼兵逼出谷口。

  楊景見是凌楚瑜前來相救,和楊春急忙親自帶領騎兵殺出,將“黃金飛龍軍”堵截在谷口,展開廝殺。騎兵在谷口受阻,何來沖殺優勢,只能像步兵一般原地拼殺,論武藝,這些遼兵那里是楊家軍的對手。

  耶律休哥憤然,谷口得而復失,大軍信心受挫,不利再戰,而且騎兵優勢又難以發揮,只好下令撤軍,讓耶律斜軫將將西面防線重整,重新形成包圍之勢。凌楚瑜本想合兵殺出,可是兵力始終不及,只好退回谷內。

  鑼熄鼓停,戰場驟然沉寂下來,谷內突然飛過幾只鳥,驚叫幾聲,回蕩在空空山谷間,竟有些森森可怖。遼兵紛紛下馬,癱倒在地上,身上汗水淌了一地,驚魂未定。而楊家軍也坐躺各異,士兵們顫抖的雙手拿起水袋,大口喝水,卻難以下咽。

  “楚瑜,你終于趕回來了。”楊景奔上前,氣喘吁吁道:“若不是你,只怕這兩狼山已成我楊家墳墓。”楊春也走了過來,道:“對了,七郎呢?你可有碰到他?”

  “七郎他…”凌楚瑜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說。此時有兵卒來報:“兩位少將軍,令公要見凌少將軍。”楊春點了點頭,領著凌楚瑜去見楊繼業。

  在山谷深處,楊繼業正坐在一塊巨石上,上身甲胄已卸,胸腹纏著白布,還隱隱滲出鮮紅。

  “義父,孩兒來遲了。”凌楚瑜撲咚一跪,道:“害的義父受傷,孩兒萬死難咎。”楊繼業起身將他扶起,而凌楚瑜卻巋然不動。

  楊繼業搖頭道:“若不是你及時趕來,只怕我楊家就全軍覆沒,快快起來。”

  凌楚瑜始終低頭,道:“孩兒無用。王侁貪生怕死,陳家谷口的兵馬拒不相救,幸虧遇到趙德一千兵馬,這才趕來。”

  楊繼業沒有感到意外,嘆道:“耶律休哥大軍在此,他區區五千步卒,自然不敢來救,何必為難于他。倒是你和七郎,明明已經逃了出去,為何還要回到這九死一生之地,還連累了趙德一千余人被困,這不是讓我背負罵名嗎?”

  “我…我…”凌楚瑜無比自責,不知該如何是好。楊繼業看出他的內疚,安撫道:“好了,你先站起來,突圍的事咱們再商議。”伸手輕搭在凌楚瑜肩膀,示意他起身,凌楚瑜卻一動不動,這讓他十分詫異。

  “七郎呢?他沒有跟你一道回來?”楊繼業終于發現一絲不對。楊春也道:“對呀,楚瑜,方才我問你,七郎哪去了,你還沒回答我呢?”凌楚瑜一言不發,將頭重重磕在地上。

  楊繼業隱約猜到什么,一個趔趄,往后倒去,好在楊春楊景兩兄弟機敏,將他扶穩。

  “楚瑜,七郎到底怎么了?”楊繼業忍著傷口的撕裂問道。

  凌楚瑜急促呼吸了一會,道:“七郎在陳家谷口被王侁和上官飛所擒,被吊在…吊在百尺高桿上,萬箭穿心而死。”說道這里,他已經泣不成聲,哽咽道:“七郎是為了救我才被殺的,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我面前而沒有去救他,我罪該萬死,我對不起楊家。”

  “啊!”楊繼業仰天一聲凄怒,絕望悲涼,氣血涌上心頭,喉嚨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幾乎癱倒。

  “義父!”凌楚瑜驚呼,欲上前相扶,卻被憤怒的楊春一把推開,惡言相向道:“凌楚瑜,你為何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七郎被虐殺。”他沖前拽住凌楚瑜衣領,怒沖沖道:“你這個貪生怕死之輩,我看錯你了,我們楊家沒有你這樣的人。”說罷猛地將他推翻在地。

  “五哥,別沖動!”楊景一邊替父親揉背,一邊道:“當時情況定是危險萬分,楚瑜若不走,只怕兩人都死在陳家谷口。要論罪人,也是王侁他們,楚瑜何罪之有?”

  楊春熱淚盈眶,喝道:“若是我,絕不會拋下自己的弟弟獨自逃生。楊家從來沒有貪生怕死之人。”

  凌楚瑜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聲道:“是我不對,要殺要剮,隨五哥你處置。”

  “呸,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

  “住口!”楊繼業緩緩起身,臉上毫無血色,呼吸沉重,踉踉蹌蹌走了過來。待到凌楚瑜跟前,雙臂一張,將凌楚瑜摟在懷里,淚流滿面道:“七郎死了,幸好你活了下來,我的兒啊。”凌楚瑜眼淚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發泄著他內心的委屈、自責和悔恨。五郎和六郎見此情景,也都慟哭起來,山谷內的楊家軍觸景生情,也留下絕望的眼淚,回蕩著死一般寂靜。

  好一會,父子四人哭聲漸止,楊春率先開口道:“爹,咱們定要殺出重圍,到皇上面前狀告王侁和上官飛,讓他們給七弟償命。”

  楊繼業抬頭呆呆抬頭,指著半山腰低聲道:“楚瑜,那里有座廟,你陪我去那里走走。”凌楚瑜點點頭,扶著他朝山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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