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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無法無相佛光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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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閣樓內,突然無風起浪,凌楚瑜袖袍鼓鼓,平地刮起一陣風來,吹得無法和尚須眉揚起。

  “少俠,好內功!”無法和尚由衷贊嘆,道:“比起當年的百里無極,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凌楚瑜聚勁于掌,卻始終不發,一直在掂量著該用幾分力道才能不置人于死地。“壺口八掌”均是剛猛霸道的掌法,稍有不慎,頃刻間便能索人性命。當初楊七郎打擂,就是以此掌法將潘豹的外家硬功“鐵布衫”活生生打破。

  無法和尚似乎看出他的猶豫,合十說道:“老衲有意替少俠化解戾氣,盡管打來就是。”凌楚瑜將心一橫,道:“那就得罪了!”說罷右掌一抬,直擊胸口。昨夜無法和尚曾被他擊斷肋骨,凌楚瑜心想朝他受傷地方發力,定讓他受傷吐血,所以力道也只用了五分。豈知右掌剛碰,仿佛打在棉花上,根本無力可落,這“旱天驚雷”的力道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不由驚訝道:“老和尚,你這是什么妖法?”

  無法和尚雙手合十,在燭火的照耀下竟隱隱透著金光,說道:“多謝少俠手下留情。”

  他這么一說,凌楚瑜極不受用,想來無法和尚定是高手,卻在這里裝傻充愣,自己還擔心傷了他故意留手。想到這,他感覺受到了被戲弄的恥辱,勃然大怒,運足了功力,勁力從掌心飛瀑而出,勢如千山飛崩,掌為到,勁先至,朝無法和尚的胸口打了過去。

  凌楚瑜剛才一擊,已隱隱感覺無法和尚以柔克剛的深厚內力,故而使出這掌“山飛海立”,將磅礴掌力聚集而發,不僅威力驟增,而且后勁十足,心想無法和尚即便是能將前一波掌力化解,定無法抗拒緊隨其后的力道。

  但無法和尚似乎看透了一般,腰板倏忽間挺拔,身子竟要高出凌楚瑜一個頭來。這一掌本是朝他胸口打去,但他腰板挺直后,便打在他小腹之上。凌楚瑜有些詫異,心想:“難道他胸口已承受不住?”但變勢已來不及變向,便重重打在無法的小腹上。

  小腹雖是柔軟之地,可若被擊中,五臟六腑皆傷。凌楚瑜心里冷笑,認為對手得不償失。可他右掌剛落,便被一股柔和力道震回,體內血氣翻涌,極為難受,向后退了兩步方止住頹勢。

  “少俠勿怪!只因這一掌力道霸道,老衲無法盡數化解,只能將一部分力道震回。”他越是帶著歉意,凌楚瑜心頭越是震怒,他知道無法和尚剛才以小腹承受掌力,非他胸口有傷,而是怕以胸口抵擋,這反震之力會讓自己受傷。想來被一個老和尚如此戲弄,凌楚瑜沒有絲毫感激,登時面色漲紅,羞憤難當,心想若敗了,豈不是被留在這里當一輩子和尚,那楊家的仇誰去報。想到這里,他眼珠一轉,惡念陡生,右手一抬,道:“技不如人,大仇無望,何以偷生。”便要往自己天靈蓋打去。

  老僧一瞧,露出驚色,道:“少俠,切莫尋短見,使不得…”說罷那枯瘦的手突然抵在凌楚瑜右臂下,阻止其自盡。可剛接觸,就覺得凌楚瑜右手軟綿無力,絲毫沒有力道。

  “少俠好心機!”無法和尚瞧出端倪,但已是晚矣,凌楚瑜左手突然發掌,砰地一聲,打在他胸口處。

  凌楚瑜使出如此歹計,本以為趁著無法和尚分神之際,暗施毒手,必定重傷與他。此舉雖有違俠義,但他仇恨滿腔,也顧不得這么多。

  “咦?”雖偷襲得手,但卻不知為何,這一掌拍去,反震的力道尤為強烈,登時腦袋轟鳴,手臂欲裂,驚駭之下,穩住身體,體內真氣自發而生,噴涌而出,但都盡數被逼退而回,連退了十步,后背撞到窗戶,發出巨響。

  此時,門外的武僧聽到樓內異動,急忙破門而入,噔噔往樓上而來。

  “懷武、懷文,快快退下!”那兩名武僧正行至二樓,聽到無法和尚的吩咐,駐足道:“師伯,弟子方才聽聞有響聲,放心不下,特來查看。”無法和尚道:“只是不小心磕碰,并無大礙,你們出去吧。”兩武僧雖猶豫,但還是退了出去。

  凌楚瑜躺在地上,臉色煞白,氣血翻涌,受了輕傷,好一會才平復,悻悻道:“大師為何不將我交給他們?”無法和尚合十說道:“老衲說過,要替少俠清除心魔。三招已過,少俠一諾千金,隨老衲修習佛法,必然功德無量。”

  此戰敗得無話可說,凌楚瑜不解道:“我有一事不明,大師為何知道我最后一掌還有后招,若不得解,我是口服心不服。”

  原來凌楚瑜最后一招,本想出其不意偷襲,豈知無法和尚的佛門內功深厚,隨心而動,當察覺凌楚瑜偷襲時,神功已自發布在胸口。但凌楚瑜并非就此死心,他“玄清游炁”能自發而生,料想當無法和尚擋下自己全力一擊后,定認為自己再無力下手,松懈之下,自然有破綻。可無法和尚護體神功不撤,導致凌楚瑜后段發勁仍攻不破他的護體罡氣,反而傷了自己。

  無法和尚淡淡道:“因為三十年前,老衲就是因此敗給百里無極,這才入藏經閣抄錄佛經,一待就是三十年。”說罷他怔怔而望,似乎回響起過往云煙。

  “又是百里無極!”凌楚瑜心頭一緊,三十年前百里無極最多也才二十多歲,為何能打敗無法這個高僧。看著凌楚瑜不解的眼神,無法和尚緩緩道:“老衲跟你說說吧,為何我會在藏經閣內抄寫佛經。”

  三十年前,當時清涼寺住持是智慧大師,他只收了三名弟子,一是無法,二是無德,三是無靜。他本身佛法精深,認為修佛先靜心,以靜養佛性,再從佛性中悟出大德,最后便是參透天地之法。故而給三個徒兒各取其一,既是對他們的期望,也是對他們資質的了解。

  果不其然,大弟子無法,不論武功還是佛法,都是三人中的佼佼者,為了讓其進一步修行,智慧大師派無法和尚下山,當了一名苦行僧。

  無法和尚遵師命下山,在塵間修行,弘揚佛法,磨煉心志,渡人為善,期間辛勞,不言而喻。當時又逢亂世,百姓疾苦,民不聊生,經常食不果腹,至苦至困,也都心存善念,佛在心中。

  一晃三年就過去了,他初來到衡州,便碰上一落難男子,正被十余騎追殺,為首的正是百里無極。

  此時宋太祖趙匡杯酒釋兵權后,建立北宋,正意圖發兵南下,出兵荊、湖,一統江南諸國。恰逢武平軍節度使周行逢病死,其子周保權繼位。主少國疑,其屬下衡州刺史張文表卻揚言少主年幼,智不服眾,武不服軍,旋即發動叛亂,占領潭州,威逼朗州。

  周保權得知后,遂命楊師璠出兵討伐,并向荊南及北宋求援。趙匡看準時機,以“假道滅虢”之計,借道荊南,暗遣慕容延釗、李處耘明是救援,實攻占江陵,迫使節度使高繼沖投降,將荊南消滅。

  此時的周保權雖平內亂,但北宋大軍水路并進,向潭州進發。不久就突破三江口,占領岳州。一月后,占領朗州,俘虜周保權,平了湖南。

  被俘虜的周保權心有不甘,自己引狼入室,悔恨不已。但致使國破家亡,罪魁禍首乃張文表,投降時向趙匡請求生擒此賊,自己愿意終身為臣。

  張文表在譚州兵敗后就不知所蹤,趙匡便下令當時的兄弟百里無極前去尋找其蹤,以定周保權之心。而百里無極不負眾望,利用蒼云教的眼線,幾日便尋得張文表蹤跡,一路追了過來。

  此時的張文表已是大勢已去,如驚弓之鳥四處亂竄,無法和尚碰到他時,他身處在一個破廟,白日乞討,以渡殘生。

  百里無極一人信步而入,看了一眼無法和尚,轉過頭道:“張文表,你背叛主上,發動兵變,可知有今日之下場?”

  張文表嚇得臉色慘白,跪倒磕頭道:“我知道錯了。如今兵敗如山倒,淪落至此,已是老天給我的報應。還望英雄大發慈悲,饒我一條狗命!”堂堂節度使,為求活命卑躬屈膝,讓人不禁感嘆。

  百里無極搖頭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張文表仍不死心,道:“英雄,我背叛主上,固然不對。但這不正給你們北宋機會,一舉滅掉荊、湖兩地,我也是是變相替北宋立功。英雄何不看在此份上,替我美言幾句,饒過我的小命,謀個差事,了卻殘生…”

  “哼,死到臨頭,還敢自詡功高。”百里無極鐵著臉,冷聲道:“你這等賣主求榮之輩,留了就是禍害。我勸你乖乖跟我回去,不然休怪我下手無情。”

  “阿彌陀佛!”此時無法和尚緩緩說道:“這位少俠,此人已有悔過之心,何不饒他一命?”

  百里無極抬眼一瞧,只見一身穿灰布僧衣的瘦弱和尚正坐在一旁,神色莊嚴,便道:“大師既入空門,世俗之事還是莫要多管。”言語雖冷淡,卻沒有不敬之意。

  無法和尚緩緩起身,朝他合十一禮,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這位施主已有誨意,為何要趕盡殺絕。”百里無極聽罷大笑,道:“世人總是愛后悔,卻不知做事前知悔。我知道大師慈悲為懷,但此人,我絕對不放過。”

  百里無極雖年二十出頭,但英氣逼人,一雙眸子明亮,可見內功深厚,無法和尚下山游歷至今,從未碰到如此少年,心中暗暗佩服,道:“施主,此人已痛悔過往,若肯饒他一命,讓他隨貧僧出家,化解仇恨,結下善緣,實乃無上功德。”

  百里無極怔了怔,旋即大笑道:“大師,若人人犯下滔天大罪,只要心有悔恨,佛家皆收?”無法和尚聽出其中諷刺意味,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罪孽深重,自當以佛法化解,比起殺之除之,豈不功德無量。”

  百里無極忽然輕笑,道:“在下認為,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處事自知輕重,曉大義,明是非,而不能憑私心意氣而為。若天下人都犯錯后出家悔改,那被他所害的人豈不是枉死?”

  無法和尚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世人迷途,受困凡塵,所知所見自然一葉障目,所以更要以佛法感化世人,這也是為何要傳播佛法之故。”

  百里無極卻搖頭道:“大師說得雖有道理,但過于理想,不切實際。佛家慈悲,也是渡有緣人,可你身后之人,我可看不出有什么悔恨之心。”他忽然怒喝道:“別動!”

  他說“別動”是對張文表而發,此人如今手握尖刀,面部猙獰,聽到怒喝,猶遭雷擊,大驚失色下,雙手顫抖不已,尖刀咣當掉落在地。無法和尚回過頭來,瞧了瞧地上的尖刀,不解道:“施主,你這是…”張文表急忙撿了起來,對著無法和尚,掩飾尷尬道:“我誓死不從。”

  他并非是以死明志,而是想趁著無法和尚分神之際,持尖刀脅迫,讓百里無極投鼠忌器。可被百里無極識破,怒喝之下驚慌失色,竟連刀都拿不穩。

  無法和尚雖佛法精深,但他之前從未下山,不知人心險惡,當真以為張文表錚錚漢子,道:“這位施主已深知過往罪孽,少俠何不成全?”

  百里無極連連搖頭,心知眼前這個和尚冥頑不靈,道:“大師,我與你打個賭。若大師能接我三掌,我就放他離去。若大師接不了三掌,此人我就帶走,而且大師立刻返回寺中,抄寫佛經,什么時候明白我說的話,就什么時候出寺,如何?”

  這一招極為狠毒,無法和尚為人固執偏頗,認定的事極難回頭,倘若輸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寺中抄寫經書。但他為人慈悲,便答應了下來。可挨不到第二招,便被百里無極以“玄清游炁”神功打得站不起來,而他所用方法,正是凌楚瑜今日所用之法。

  百里無極輕而易舉將張文表帶走,臨走前還說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什么時候想明白了,就可不必抄寫佛經了。”無法和尚經此一難,心灰意冷,立刻動身返回清涼寺,一頭鉆進藏經閣,抄寫佛經,任何人問起都不予回答。這一待就是三十年。

  凌楚瑜聽了覺得可笑之極,僅憑一口之諾,居然真的三十年不間斷抄錄佛經,足不出戶。但這份誠信和毅力,又讓人無不嘆服。

  可笑又可敬。

  “大師,直至今日,你明白了嗎?”

  無法和尚微微一笑,道:“明與不明,又有何明。這一直是我的魔障所在,今日我替少俠渡了此劫,或許開悟了也說不定。”

  凌楚瑜雙手合十,恭敬道:“弟子凌楚瑜,拜見師傅。”

  無法和尚道:“你只隨我修佛法,無師徒之分,也不用出家,喚老衲無法即可。”

  “不成,不成!”凌楚瑜急忙擺手,道:“那豈不是大大不敬。”無法和尚道:“佛門中人哪來世俗虛禮。”凌楚瑜道:“那我尊稱您為法師,以佛法化人的師傅。”

  無法和尚和藹一笑,連連點頭,道:“好。你隨我修佛之事不必向外人說起,明晚子時來藏經閣,我傳你佛法,助你早除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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