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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羅地網意難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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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陜西路,京兆府。

  京兆府地處關中平原中部、北瀕渭河、南依秦嶺,八水潤長安,地理位置優越,這里也曾是十三個王朝的都城,繁華似錦。宋太祖趙匡胤建宋之初,本也想遷都于此,可外患未除,若定都于此,無法以王威震懾契丹,在部下的勸說下,定都開封。

  作為古都之一,京兆府的建筑布局格外講究,房屋齊整。整個城市以朱雀大街為中線,左右對稱,皇城正南四列九行,共計三十六坊,像一塊豆腐被整齊切割般,每一小塊大小都分毫不差。東西兩邊坊巷,七街六巷,整齊劃一,共有一百零八坊,宏偉大氣。

  這京兆府城內,以朱雀大街為界,把東西兩側分為兩個縣,又有東市和西市。這一百零八坊極為繁華,一天下來,正常人很難逛完,尤其是到了開市,更是熱鬧非凡。正如木蘭辭中所言,“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足見其大。

  歐陽家地處西大街最中心之地,西臨金光門,東靠西市,占地巨廣,門口車水馬龍,來往之人絡繹不絕。

  歐陽家的云軒閣內,一年約四十的男子正襟危坐,慢悠悠地喝著茶。他旁邊有一丫鬟亭亭而立,隨時聽命侍奉。

  屋外下人神色漠然,步履匆匆,像機械般整齊劃一,與屋里男子的愜意鮮明對比。

  “凌總鏢頭,奴婢再給您沏一杯新茶吧!”丫鬟見男子杯中茶湯見底,出于禮貌,故而開口詢問。男子微微點頭,盡管這是他坐在這里后的第五杯茶了。

  堂堂天下第一鏢的總鏢頭被冷落在這個偏閣里,說出去江湖人都不會相信。可這里是堂堂歐陽家,才五盞茶的時光,算不上什么。

  那丫鬟麻利地又端來一杯熱茶,凌柏川拿起輕輕啜一口,放在案邊后盯著門口,雙目炯炯有神,絲毫沒有焦急的神色。

  “凌總鏢頭…”丫鬟有些不忍,平日里來拜見自家老爺的人數不勝數,辦事幫忙,求財求官的,應有盡有,有些人甚至等上一天也不足為怪。這丫鬟身在歐陽家,素日里接待的來訪者如過江之鯽,心想已經五盞茶了,按照往日習慣,今日怕是等不來老爺,而且就連一個主事的人都未成來,可見他不受待見。

  “要不您先回吧。”丫鬟試探地說道。

  “不必了,我再等等。”凌柏川淡然一笑。丫鬟有些不耐煩,自己已經如此提點他了,還不知今天已經是見不到老爺了。心想,“等就等,等不到你自然會走。”她轉念一想,在這里伺候這個不知道哪里的總鏢頭,也好過外面那些忙忙碌碌的人,而且這個人也并無過多要求,只是添茶倒水而已。

  丫鬟還在欣慰今天比較輕松的時候,一個讓她戰戰兢兢的聲音傳來,“哈哈,柏川兄,讓你久等了。我府里實在是太多事了,都忙得焦頭爛額,這不得空,馬上飛奔過來!”步入門檻的,正是歐陽靖。

  丫鬟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等了五盞茶還能等來歐陽家老爺的,恍惚之際,聽得歐陽靖道:“還不去給總鏢頭沏杯茶!”丫鬟驚跳一下,急忙道了一聲“是”,就匆匆走了。

  “歐陽兄日理萬機,我這閑人前來叨擾,多多擔待啊!”凌柏川站起身來,微微拱手。歐陽靖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哈哈笑道:“你總鏢頭才是日理萬機,在我這里怠慢了,還望不要見怪。”

  二人坐下后,丫鬟端來兩杯茶,歐陽靖示意她退下,對凌柏川道:“柏川兄,你多年不曾入京城兆府,這次你親來我歐陽家,所為何事?”

  凌柏川白了他一眼,道:“歐陽兄是明知故問。這次歐陽兄懸賞兩千五百兩賞金拿我兒子,我親自登門,自然是為了他而來。”

  歐陽靖默不作聲,拿起茶碗,輕輕抿了一口,道:“柏川兄這是怪兄弟我了?”凌柏川道:“歐陽兄被四大家族施壓,我豈會不知?”

  歐陽靖放下茶碗,重重嘆息一聲。當凌楚瑜殺朱格的消息傳來,他同樣是不敢相信,白天才替他洗清冤情,晚上朱格就橫尸在街上,致命傷是胸口上插著一桿槍。若只是槍還不能說明什么,可巧不巧,附近有人親眼目睹朱格之死,后來畫師根據證人描述,將凌楚瑜的樣貌復原于紙上,加上他死于槍下,讓人不得不懷疑。而更加巧妙的事,凌楚瑜也無故失蹤了,這能不讓人生疑嗎。

  若只是這樣,歐陽靖還能替他查明真相,還他清白。可偏偏不巧的是,數月后京兆四大家族族長之子卻無故失蹤,竟查不出何人所為,在京兆府引起不小轟動。歐陽家也派出不少人前去調查,但終究是毫無消息。那幾個世家弟子消失一月后,又竟然在京兆府里出現,他們性命雖無憂,但內力竟被吸走,讓四大家族的人不禁懷疑是魔教所為。可當他們說出吸走自己內力之人,正是那個曾經的少年俠客凌楚瑜時,所以人都大驚失色,聯想起兩個月前朱格之死,毫不猶豫地就定了凌楚瑜勾結魔教殺人的罪行。

  京兆大家族長子遇襲,兇手又是江湖門派的凌家,他們自然而然就給這個曾經的武林泰斗歐陽家施壓,讓他們協助捉拿兇手。面對鐵證,歐陽靖也是無可奈何,只好與東方魄一并,頒發了“五湖四海追殺令”,懸賞五千金,捉拿凌楚瑜。

  “柏川兄知道其中緣由?”歐陽靖見他親來,定是有證據證明凌楚瑜清白。

  “具體情況我尚未可知,但以瑜兒的武功,是殺不了朱格的,況且他與朱格又沒有仇,為何要殺他?”

  “除非是他發現了朱格的秘密。”歐陽靖順著他所說一提,凌柏川微微錯愕,然后便知歐陽靖剛才試探自己,而自己也露出馬腳,只好說道:“我也是猜測。”

  歐陽靖淡淡說道:“柏川兄的猜測,起碼有八分真實。”被看穿的凌柏川只好說道:“朱格唯恐和魔教有瓜葛!”

  歐陽靖有些吃驚,道:“可有證據?”凌柏川道:“瑜兒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怕是有證據,也被隱藏起來了吧。畢竟東方魄的結義兄弟勾結魔教,這對他這個武林盟主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

  歐陽靖點點頭,卻道:“可是沒有證據,口說無憑,而且凌世侄會吸功大法一事,可是有鐵證,光憑這個,四大家族定饒不了他,我也救不了他。”他說得如此篤定,也定是認為凌楚瑜已會吸功大法。

  凌柏川道:“這個我自然清楚。瑜兒下落不明,后來就傳出他在蒼云教的消息,我只是懷疑他被魔教利用了。”

  “凌世侄一個鏢師,魔教憑什么要利用他。他若真的發現秘密,殺人滅口即可,何必陷害他,除非他有什么利用價值。再假設說,凌世侄真發現朱格勾結魔教,不幸被發現,可僅僅憑他一人,又如何逃出朱格之手,跟別說殺他。”言下之意,殺朱格之人,非凌楚瑜一人。

  凌柏川心里清楚,歐陽靖之所以這么說,就是要自己拿出凌楚瑜清白的鐵證,不然他也幫不了,而且這個證據最好是能將東方魄牽連,這樣救他才有意義。

  “歐陽兄已知曉我兒不日前曾現身渭城?”

  歐陽靖直言道:“今晨收到飛信,大概知曉一二。”

  “那壬甲龜殼之事,歐陽兄你也知道了。”

  歐陽靖閃過一絲怒色,但很快就恢復如常,簡單說道:“剛知道!”凌柏川嘆氣道:“歐陽兄,不是我故意欺瞞你。我這兒子,心思有些深,有時候連我都要防。他打開壬甲龜殼一事,我也只是隱隱有所懷疑,也是不日前才確信此事。”

  “用壬甲龜殼換他清白,是我們之間約定,他雖然打開了,但東西不仍在里面?不算違背承諾。”歐陽靖坦然說著,但他心里真正所想,外人卻看不出來。

  凌柏川知道歐陽靖介懷此事,歐陽靖無人交易,素來坦誠相待,故而深得人心,他絕不容別人與他做交易時還有所欺瞞,不然也不會讓自己在這里等了五盞茶功夫才現身。

  “我也是得知這個消息,才猜測瑜兒是因為這個才被陷害。”

  歐陽靖來了興趣,道:“柏川兄請說。”他就是這樣的人,一切有利自己的,都會放下私怨。

  凌柏川思索片刻,道:“瑜兒應是發現朱格與魔教勾結一事,以此事謀求生路。”

  歐陽靖不等他說完,道:“那即是如此,魔教大可放了他,何必陷害于他。”

  凌柏川道:“魔教有一人恨他入骨,也只有此人才會千方百計地設計害他。”

  “誰?”

  “就是百里無極的兒子,那個曾用吸功大法害了瑜兒的仇東時。”

  “凌楚瑜…朱格…仇東時…”歐陽靖略做思量,道:“他們之間可沒有什么聯系。”

  凌柏川道:“若加上東方魄、百里無極和高時呢?”歐陽靖沉思,越想越不對,他們這幾個人之間,會有什么聯系,直搖了搖頭。

  凌柏川道:“歐陽兄,我們做一個假設,二十年前,朱格勾結魔教,得到一條通往蒼云山的小路,助東方魄殺了百里無極,取得武林盟主之位。而瑜兒又不小心知道了這個秘密,朱格定會殺他滅口。但不湊巧的是,仇東時當時也在,他是百里無極的兒子,如今知道自己父親是被朱格出賣,豈有不殺了他之理。所以他就和瑜兒聯手殺了朱格。”歐陽靖聽罷,覺得頗為順理,道:“這個假設先不說真假,那為何仇東時又要陷害凌世侄?”

  凌柏川道:“歐陽兄你是清楚,瑜兒之前經脈受損,全是他所為。因為幾年前他曾經敗在瑜兒之手,故而懷恨在心,讓他一輩子成為廢人。我想瑜兒定是以壬甲龜殼里的東西,引仇東時注意,因為朱格之所以能知曉蒼云山秘密,怕是和如今教主高時拖不了干系。”

  歐陽靖何等聰明,立馬想到他們之間聯系。若真有秘密小路通往蒼云山,定是教中位高權重的人才知。當年東方魄奇襲蒼云山,除了留守在天塹的八散仙外,百里無極夫婦和韋風皆死,唯獨同為護法的高時安然無恙,的確讓人不禁生疑。

  “那此事東方魄他知不知曉?或者說全是他暗中授意?”歐陽靖忽然問了一個他最關心問題。凌柏川搖搖頭,道:“不確定。”然后繼續道:“仇東時對瑜兒恨之入骨,定不會殺他如此草率,定要瑜兒身敗名裂。吸功大法就他一人會,不是他故意傳授,瑜兒根本不會學得。我那兒子經脈受損,世界上除了洗髓經和玄清游炁,就只有吸功大法能治,如此誘惑,他極為心動。倘若仇東時以這個為誘餌,故意讓瑜兒學了,再抓四大家族的人給他練功,這樣瑜兒就成了勾結魔教,學習魔功的武林公敵了,這可比殺了他更殘忍千倍。”

  歐陽靖聽罷,覺得較為合情合理,但唯獨缺少證據,道:“可這只是柏川兄一面之詞,沒有確鑿證據,可做不了數。”凌柏川點點頭,道:“這或許是我猜測,但要證實并不難。只要歐陽兄你的人找到瑜兒,將他帶會,情況自然一清二楚。”歐陽靖點頭略做思量,道:“就真如你所言,凌世侄是被陷害的,我尚能救,可他吸人內力,可是不爭事實。”凌柏川聽到這里,已知他的意思,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只要歐陽兄能救他性命,我定會親自廢了他的武功,給四大家族一個交代。”

  “好!若凌世侄真如所言是被陷害,我定有把握保他性命,希望到時候柏川兄也要說到做到。”

  凌柏川此刻心如刀割,忍著絞痛,一字一句道:“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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