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語閣地牢中,凌楚瑜已經不吃不喝三日了。
那一夜他吸了五位正派年輕一輩的內力后,身體再也沒有出現任何異樣,但是他的心,一直沒有平靜。
仇東時并不想要了自己的性命,而且他或許會放了自己。一個學了魔教魔功的正派少年,被整個正道江湖人追殺,這一出戲碼,可是讓人回味無窮。
讓凌楚瑜不理解的是,在這場戲中,駱歆心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吸功大法是她給自己的,若她與仇東時一起要謀害自己,卻又為了什么?難道就為了當年辱了她的兒子,如今要伺機報復?可就算如此,凌楚瑜母親說過,她在東海派中,與駱歆心關系最好,即使再恨,光憑這層關系,也不該如此算計。難道這么多年仇恨讓她變得冷酷無情?若是這樣,那晚上她對自己所說得深情款款,都是偽裝出來的?那如果駱歆心毫不知情,取來武功真的只為了幫助自己,那仇東時一定知曉,他能在自己快走火入魔時候送來人助自己練功,可見他對吸功大法的副作用是了如指掌,才將計就計,設了這么一個陰謀。這樣的人,心計城府讓人害怕。
“呵呵…”一陣沙啞孱弱的笑聲傳來,將正在發呆的凌楚瑜喚醒。
“誰?誰在笑。”凌楚瑜被關押這里這么久,以為就只有自己一人。
良久,才有回應道:“小子,你三天沒吃飯了,不如給我,別浪費了,老子餓得很。”
凌楚瑜心頭一震,原來是隔壁的湯達。他自從被仇東時廢掉武功后一直關在自己隔壁,數月下來一言不發,凌楚瑜差點忘了有這個“鄰居”。
凌楚瑜走到牢門處,將手伸出欄桿外,把木盤推到自己所能抵達的范圍,道:“給你!”然后側頭貼著牢門,從縫隙中瞧見一只細瘦如柴的手緩緩伸出,盡可能伸出外面,往地上慢慢摸索,待碰到木盤邊緣,將它拖了過去,另一只手伸了出去,抓向那半只肥雞,隨后就是一陣狼吞虎咽的聲音。
“媽的,伙食比老子的好太多了。”他邊吃邊罵,看來他恢復不少元氣,沒有當初剛進來時那驚恐萬分,手足無措的樣子。
待他將凌楚瑜遞過去的木盤上的食物吃得干凈,打了一個飽嗝,道:“爽!你小子暴殄天物,以后不吃就都給我,老子整天饅頭咸菜,嘴巴都淡出鳥了。”
凌楚瑜瞧著無趣,背靠在牢門口,無力道:“好,都給你!”
湯達有些埋怨的道:“我跟你一同被抓來,待遇卻天差地別,真是同人不同命。”凌楚瑜此刻沒心情與他閑聊,倚靠在牢門上發呆。
良久,湯達忽然笑道:“你小子與仇東時有仇,照理說他對你應該比對我還慘才對。哦,我明白了,駱歆心是東海派的人,與你源遠頗深,定是她這般好生招待你,說不定還能將你放出去。”
凌楚瑜聽他語氣有些怪異,道:“怎么?你不會想讓我帶你出去吧。你若是出去了,向高時告密,到時候仇東時小命不保,我也算是報仇了?”
“嘿嘿!”湯達笑道:“你小子腦袋瓜轉得不錯,我是有此意。可是他仇東時不傻,這關乎他身家性命,能讓我出去?我如今能活,不過是他為了扳倒教主而留下我一條賤命,我若聽話,或許以后他扳倒教主后會留我一命,若我想逃,哼哼,怕是活不過明天。”
“你倒是看得很通透!”
“關了這么久,不通透不成,就為了活下去!”言語中有些英雄末路的感嘆和不甘,卻又無可奈何。他一身內力盡失,普通廢人,誰都不會收留他,而且他知曉秘密甚多,說不定到時候會被高時殺人滅口。而仇東時既然想利用他的情報,自己仍然有活命的機會。
“聽你聲音,中氣倒是十足。跟我說說發生了什么事,讓你被吸功去內力后快速恢復。我有幾次莫名其妙地昏睡過去,想來是有人不想讓我知道什么,故意下了藥了吧。”
凌楚瑜恍然,仇東時和駱歆心見自己時候,定是怕他知道,故而將他迷暈過去,道:“怎么,你什么時候這么多事,知道太多恐怕對你不利,還要聽?”
“無妨無妨。”湯達道:“你自己自言自語,我又如何管得,就當解悶。再說了,你也不是什么事都與我說,不是嗎?”
凌楚瑜沉默良久,終于想到一個能與他說的事,問道:“你對吸功大法了解多少?”
湯達直言道:“應該比你多!”
凌楚瑜就把那晚似走火入魔,然后吸人內力的事情說了。湯達聽罷一陣冷笑,道:“此子心計城府,老辣獨到,你著了他的道了。”
“為何?”凌楚瑜之前也思前想后,唯一出的問題恐怕就是吸功大法上了。
湯達冷笑道:“這吸功大法乃我教秘籍,教主高時都沒有,豈是如此輕易就能給你?用腳指頭想就知道,定是他在里面動了手腳。”
凌楚瑜不信,道:“那我經脈重塑,傷勢復原,這是吸功大法無疑。”
“你小子又精又滑,不給你點甜頭,你會上當?”湯達說道:“這吸功大法一旦練上,身體對內力的需求就如饑似渴,它會在不經意間影響你的身體,讓你一直想練。內力這東西,是一步一步扎實練出來的,沒有捷徑,千辛萬苦想要的卻在朝夕間獲得,誰能不貪?”
凌楚瑜回想起來,確是如此。當他練第一層后,身體會出現對內力的欲望,而這種欲望,后來促使他繼續練習后續的吸功大法,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難道那晚我吸人內力,也是受它影響了?”
湯達沉思道:“吸功大法是一門吸人內力為已用的武功,故而修煉時候,需將自身內力散去,讓自己丹田空空,這樣才不會相沖。你之前被仇東時吸走內力,再研習這門武功定是事半功倍,只可惜呀…”
“可惜什么?”
“這吸功大法一旦練成,人應該毫無內力,就得靠吸人內力,再自行修煉。可惜你卻倒行逆施,練完第一層后,竟自行運功修煉。有了內功根基再去修煉后面的,內力不純,暴戾暴躁,若不能調和,定會經脈斷裂而亡。”
凌楚瑜聽完是膽戰心驚,驚道:“那如何調和?”
“當然是吸納別人內力,與自己體內真氣融合,方能調節。”
凌楚瑜如遭雷擊,原來這一切都是仇東時精心設計的。
湯達笑道:“看來仇東時那小子對你了解很深啊,知道你定不會研習后面的武功,就事先吸走你內力,讓你痛不欲生。而后故意將這武功給你,讓你燃起希望,待你身體復原后,你定不會修煉后面功法,可這時候的你卻欲罷不能,修煉完是遲早的事。然后他故意隱藏其中練功的禁忌,因為他明白你若知道,一開始寧愿不恢復內力,也定不會練。呵呵,此子心不善。你算是著了他的道。”
凌楚瑜聽罷,想通了很多,從自己被擒開始,仇東時就開始了他一步步地計劃,讓自己學吸功大法,為的是讓自己身敗名裂,即使能出去,也是為正道所不齒,其心計之深遠,令人膽寒。
“小子!”湯達忽然道:“或許你不久就可以出去,但是你出去后,不一定比待在這里好。你們兩個是什么深仇大恨,他竟然將你算盡如此。”
凌楚瑜心有所悟,沉思良久,忽然開口道:“若我能出去,定殺了他。可我學了吸功大法,他怎么可能會讓我離開,除非又廢了我武功。”
“若真是這樣,那剛才我就高看他了。如果只是為了讓你名譽掃地,這樣豈不是多此一舉。莫不是他還藏了什么手段?”
“隨他吧!”凌楚瑜道:“如今我是階下囚,他想怎樣就怎樣。再不濟,我大不了拼死一戰。”
“呵呵,我自身都難保,還關心別人,也是吃飽了撐得。”湯達伸了一個懶腰,長長打了個哈欠。
“你為何跟我說這么多?”凌楚瑜有些奇怪,要不是自己偷聽他和朱格說話,他也不會被仇東時吸走內力變成廢人,后者更加不會死,他如今依舊是蒼云教的堂主,威風八面,哪里會是如今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
良久,對面傳來陰森森的聲音,“我想看你是怎么被仇東時玩死的。這小子陰沉歹毒,心機又深,我想看看他全力算計之人的下場。哈哈,我如今這般模樣,你也有一份功勞,就當是給我的利息吧。”
“哼,真是難以理解!你是想看看我的下場,你也心里好過一些。”
“沒錯!我如今是一個廢人,唯一有用的是我知道的秘密對他有用,我才能留得性命。我跟了高時很久了,他什么性格我會不知道?陰鷙冷酷,他能對你好,可一旦威脅到他自身利益,定會將你鏟除,不留一絲情面。所以在他手下做事,只要不被擒,一切好說。一旦被擒了,即使你是鐵口金牙,一字不說,在他心里,你已經是背叛。我為了這條命,也只能和仇東時合作了。”
“即使你幫了仇東時,他也不見得會留你性命。”
“你錯了。就是因為我賤命一條,他才會留我。不過你不一樣,不管你如何,他都會想盡辦法折磨你,直到你死為止。我也同情你,惹了這么一個小人。哈哈!”
“那你就沒有想過,我們聯手,將他們扳倒?”
湯達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道:“你我如今自身難保,還想將他們扳倒?你真是癡人說夢話。”
凌楚瑜譏笑道:“枉你還是個人物,眼界這么小,難怪只想著茍活于世,整日畏畏縮縮過日子。”
“嘭”地一聲,湯達雙手抓著牢門鐵欄桿,奮力一搖晃,道:“臭小子,你住口!”
“住口就住口,反正你一心就為活著,至于如何活你在所不惜,難道想一輩子像攤爛泥一樣活著?若是這樣,我不如去死。”
“你說得倒容易。現在我們都是別人板上魚肉,任人宰割,別在這里跟我談什么骨氣,那都是屁。骨氣能讓你活命?只有活下來,才是最實際。”他肆意宣泄,因為他怕死,他也不想死。為了能活命,他可以出賣高時,可以做任何事。他堅信,命都沒了,什么都沒了。
“那我能讓你活出個人樣,你也不愿意?”
“放屁。”湯達沒了興趣,起身往回走,道:“別做夢了,你自己都逃不出。”
“若我逃出去了,你可愿意一試?”凌楚瑜堅定不移道:“活出個人樣。”
對面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道:“你有什么計劃?”話剛說完,卻又搖搖頭,自己怎么會信一個毛頭小子的話呢?看來真的是怕死沒志氣了。
“你身上有東方魄勾結高時的證據,既然仇東時想利用這個情報扳倒高時,那其他人為何不能利用這個情報扳倒這兩個狼狽為奸的人呢?”
湯達似乎看到一絲希望,驚道:“誰?”
“歐陽靖!”凌楚瑜淡淡道:“若我能出去,我會聯絡歐陽家,把他們勾結的事情一說,你會想到歐陽靖會如何嗎?這個已不用我多說了吧。”
湯達身軀一震,自己居然沒想到這層。這歐陽靖對失去武林盟主之位十分介懷,若不是當年將密道消息透露出去,這東方魄還真當不上武林盟主。現如今二人明爭暗斗是愈演愈烈,若此時倒向歐陽家這邊,以他的為人,自己不僅能保全性命,而且會比在仇東時和高時手下活得更像人。
“哼,你有這個本事?他歐陽靖也不傻,憑什么相信我。”
凌楚瑜從他語氣中聽出一些動搖,道:“歐陽靖的為人你應該知道,最看重忠和誠信之人。忠義嘛,你有反骨,是算不上,至于誠信嘛,你還有一絲機會。只要你開價合理,他定不會反悔。我若能逃出去,定會幫你聯絡,到時候你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不僅性命得保,以后的生活也是有模有樣。”
“你若出去了,又如何聯絡我?這里可是蒼云山,你又如何得救我?而且萬一我被殺,你趕不及又怎么辦?”
他一系列問題如連珠炮彈,看似不可能的情況,但卻從他語氣中透出有一絲希望。
“密道!”凌楚瑜淡淡一句,道:“密道在哪?”
“密道?”湯達有些意外,失落道:“這密道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高時封了,他小心翼翼,可不放心東方魄。”
“狡兔三窟,必留后手。這蒼云教雖占盡地利,可也是獨山一座,若沒有退路,豈不是坐以待斃。我估摸著密道或許被高時封了一半,出口另外找人掘開了,是他沒告訴你而已,看來他也不放心你。”
湯達冷冷道:“怕我有一天像他一樣反了自己主子。他做過這樣的事,比誰都知道這其中厲害。”頓了頓,道:“密道就在聚義廳教主的座位后。機關在座椅的左手邊,我想入口他肯定沒變,只不過出口機關在哪,你就得多花心思。不過你又怎么去得了聚義廳。”
“這個你不需要操心。你現在想的是如何能活得更久一些。”
恢復一絲生氣的湯達慘笑道:“我竟然相信你,我是瘋了嗎?”
“因為你已經沒有得選擇。祈禱我能活著出去吧。還有我們這次談話,千萬別說出去!仇東時是怎樣的人,你應該清楚!”這一句不是忠告,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