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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縱有千杯皆不醉(上)

  凌楚瑜兄妹二人走后,比武選將依舊熱鬧。史如風如愿登上少年俠客榜,心頭上的滋味卻百味雜陳。盡管江湖上沒人指責自己欺負一個身有內傷之人,畢竟是優勝劣汰,但想起比武前自己跟凌楚瑜夸下的海口,不以內功定輸贏,心中如梗底,堵得難受。

  歐陽晴和孫可鑫同列第二,歐陽靖決定抓鬮決定,最后孫可鑫勝出,挑戰苗月寒。苗月寒雖不似凌楚瑜留有舊疾,但內功得從頭練起,如今實力甚至不如凌楚瑜,根本不是孫可鑫對手,也敗下陣來,讓出少年俠客榜位置。

  歐陽晴則挑戰駱霞,百招后落敗,其余挑戰者也紛紛不敵原少年俠客榜的幾人,都敗下陣來。就這樣,經過幾天的角逐,史如風和孫可鑫替代凌楚瑜和苗月寒,名列少年俠客榜。而最后,歐陽靖迫于壓力,將這十名新的少年俠客,編入這次遠征的隊伍中。

  大會散后,歐陽云等人急忙去探望凌楚瑜,但凌楚瑜兄妹早就不知去向,唯有駐足嘆息不已。

  眾人在東方家休整數月后,新的少年十大俠客隨歐陽靖從東方家出發,直搗蒼云山。

  蒼云山位于秦嶺山脈深處的一座群山,因為此山有一株蒼松,常年翠柏,高聳入云,因此當地人稱之為“蒼云山”。歐陽靖帶著眾俠客從東方家出發,早在月前就已飛鴿傳書到京兆府(今西安),調動歐陽家人手趕往秦嶺等候,又聯絡一些江湖豪杰,沿途等候。

  歐陽靖這樣大張旗鼓,為了壯大聲勢,如果蒼云山上真的有魔教余孽,歐陽靖希望這招“打草驚蛇”讓他們聞風而逃。

  渭南,臨渭水以南的重鎮,南依秦嶺,是去往秦嶺的一處關口,可由此鎮去往蒼云山。

  鎮上頗為繁盛,地勢得天獨厚,農業盛行,人口興旺。來來往往地多了很多武林人士,佩刀勁服,又大肆采購,讓這平靜很久的鎮平添一股緊張的氣氛。

  幾騎馬在通往渭南的官道上緩緩行駛。為首一騎,少年英俊瀟灑,右手持一桿亮銀長槍藏于身后,眼睛時刻注視著周圍的動靜,不敢有一絲懈怠。

  那少年身后,一輛馬車緩緩跟在身后,駕車的是同樣是一名少年,年紀不過十七,略帶稚嫩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透著機靈。拉車的馬通體漆黑,身體驃健,甚是雄偉,一看就是良駒。馬車兩側各有兩騎,左邊一個黑臉少年,背后插著兩根鐵棍,似乎膂力驚人。他身后是一個身邊修長的少年,臉白潤雅,有些弱不禁風,手拿一把折扇,輕輕搖擺。右邊是一個矮壯少年,四肢發達,身上的衣服似乎要被他的肌肉撐爆,他身后是一個憨厚樸實的少年,腰懸長劍。

  一陣大風刮來,馬車蓬頂插著一面金色滾邊的黑旗忽然展開,厚重的“呼呼”聲音在風中狂嘯,上書一字,“凌”!

  “二師兄!”駕車的少年忽然說道:“能快些嗎?要不今夜可進不了這渭南城了。”他心性好動,讓他駕車已經很是無聊,而且行駛速度極慢,顯然是沉不住氣了。

  為首的少年回頭道:“小師弟,你看著四周,兩側亂石聳立,樹木叢生,可不能大意了。”他為人謹慎,這里地勢容易有埋伏,故而小心翼翼。

  一旁的白臉少年卻笑笑,策馬與駕車少年平行,道:“二師兄,咱們小師弟這是耐不住了,若是他單人單騎,怕是早就箭飛而去。”

  駕車少年扭過臉,有些不高興,道:“二師兄,咱們凌家鏢局聲名遠揚,還擔心這兒匪寇埋伏不成?”

  黑臉少年目光也掃視四周,和為首的少年一樣,進入到這片山林后就戒備,道:“小師弟,別大意。想想上次你們干的好事。”一提到心里,駕車少年老臉一紅,為之語塞,其余幾個也是臉色忽變,極為難看。

  為首的少年淡淡道:“三師弟,這件事不要提了。”黑臉少年也覺得出言有些魯莽,都是師兄弟,老揪著舊事不放,有傷和氣,“嘿嘿”兩聲就不在說話。

  白臉少年呵呵一笑,小聲道:“小師弟,就算給你膽子,你敢快馬加鞭嗎?”說罷用手指點點馬車。

  駕車少年恍然,拼命搖了搖頭,小聲道:“大師兄最近有點可怕,我都不敢在他面前亂說話,更別說開玩笑了。”說罷轉頭看看身后的轎廂,生怕被里面的人聽見。

  矮壯少年策馬跟上,與為首少年并駕,小聲問道:“二師兄,自從數月前武林大會后,大師兄話很少,到底怎么了?”

  為首少年也回頭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多半是不高興吧。”矮壯少年正想繼續問,為首少年做個一個噤聲的手勢,道:“別問了,省得大師兄等下不高興,拿我們出氣。”矮壯少年心頭一緊,顯然有些畏懼,閉口不言。

  “嗖”地一聲響徹山林,一支穿云箭直沖云霄。為首少年十分警覺,急忙呵斥道:“有埋伏。”幾個少年神色凝重,紛紛掏出兵器,嚴陣以待。

  吶喊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只見數十人圍了了過來,將幾位少年和馬車團團圍住。

  為首少年神色凜然,提槍喝道:“是哪路好漢,為何阻我凌家鏢局。”

  這幾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凌家鏢局的鏢師,總鏢頭凌柏川的入室弟子,楊翔龍、顧顏、吳仕、何瀟之、唐禮和宋至遠。

  宋至遠最為調皮,看到有人劫鏢,精神大振,急忙連拍轎廂三聲,急不可待道:“小師妹,有人劫鏢,你保護好大師兄,我去對付他們。”說罷就撂下轡頭和馬鞭,抄起長劍,噌噌站了起來。

  “凌家鏢局?”官道中央,一髯須大漢提著一把大刀,趾高氣揚地攔在路中間,把大刀插入地面,用手撐著,道:“什么凌家鏢局,又在胡吹大氣。遇到老子算你們倒霉,識相的交出金銀細軟,不然老子和弟兄們手里的家伙,可不長眼睛。”

  楊翔龍作為此趟鏢的領頭,抱拳道:“在下凌家鏢局楊翔龍,初到貴地,多有打擾,請當家的行個方便,日后定有答謝。”

  那髯須漢子用小尾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道:“凌家鏢局?是什么玩意?沒聽過。”然后高聲問道:“兄弟們,你們有沒有聽過?”眾劫匪紛紛獰笑,齊聲回道:“沒有!”說罷哈哈大笑,語氣不屑。

  聽到別人嘲笑自己家門,顧顏那張黑臉早就耷拉下來,楊翔龍卻笑道:“各位好漢都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我們這小小鏢局您自然沒聽過。還望各位英雄行個方便,凌家鏢局自當感激不盡。”

  “廢話少說!”髯須漢子忽然厲聲道:“識相的交出東西,不然你們都沒命。”

  楊翔龍依舊笑道:“各位,我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初到貴寶地,還望各位英雄行行好。”說罷往懷里摸出一個鼓鼓的錢袋,道:“這些銀兩,就當我孝敬各位英雄。”說罷二話不說便丟了過去。

  髯須大漢旁邊的一個瘦匪徒單手接過,只覺得錢袋墜手,分量不輕,打開一看,都是赤足銀錠,那瘦匪徒雙眼睜得老大,急忙拿給髯須大漢,道:“老大,你看。”髯須大漢斜眼一瞧,心里樂開了花,這一筆數目不小。

  本來對方給足自己面子和銀子,按理應該賣給對方一個人情,但髯須大漢哪里知道這些人情世故,心想既然能給這么多見面禮,想必還有更多油水,貪念一起,把錢袋揣進兜里,道:“真當我是要飯的,這點錢就想打發咯?快把身上的錢全部拿來,不然老子手里的刀,可沒這樣好說話。”

  楊翔龍氣得直跺腳,想來這個人貪念大,不給面子。何瀟之搖著扇子,冷聲道:“就怕你有命拿,沒命花。”

  “說什么吶?小子嫌命長嗎?”眾匪徒紛紛擎出武器叫囂道。

  吳仕策馬湊到楊翔龍身邊,道:“二師兄,他不給咱們面子,咱們沒必要手下留情。”說罷捏了捏那如錘一般的拳頭。

  楊翔龍回頭看了看幾位師弟,都是義憤填膺,連一直本分憨厚的唐禮,也是嚴陣以待,自己本想避免這一架,以利化解,沒想到對方是貪得無厭的家伙,雙眼快速掃向四周,如果要真動手,要摸清對方虛實。

  轎子門簾徐徐拉開,一位青蔥少女露出頭來。只見她清秀如花,膚如白脂,螓首彎眉,一雙清澈的眸子如流光溢彩。

  眾匪徒見了,心中蕩動,他們本來就是粗人,隱居山林,見了如此美麗的少女難免心動,不禁狎笑起來,還吹起口哨。

  宋至遠見少女探出頭來,不禁大叫道:“呀,小師妹,這里交給我們就行了,你陪陪大師兄說說話。”

  “來都來了,不如陪哥幾個樂呵樂呵。”有匪徒大聲出言調戲道,幾人連忙附和。

  少女正是凌紗兒,只見她眼睛掃了一眼,露出鄙夷的表情,對著楊翔龍道:“二師兄,我哥說了,限你們一炷香時間將這群人打發了,順便把錢拿回來,漏了一人,少了一兩,家法伺候。”

  楊翔龍點了點頭,宋至遠“哈哈”一笑,輕踏躍出,道:“交給我們吧。”凌紗兒追喊道:“七師兄,你小心點,你傷剛好。”宋至遠早就竄了出去,充耳不聞。

  楊翔龍道:“放心吧,小師妹,這里交給我們。”凌紗兒盈盈一笑,道:“有勞各位師兄了。”說罷鉆回轎廂中。

  轎廂里,鋪著一塊毯子,凌楚瑜側躺在上面喝酒,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凌紗兒倚靠在旁,道:“哥,你說咱們干嘛要來跑這趟鏢?”

  凌楚瑜打了一個哈欠,反問道:“難道你想回家?我把少年俠客這個名頭丟了,我可不想回家挨爹訓斥。”凌紗兒道:“那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玩,干嘛要跟二師兄他們。”凌楚瑜道:“紗兒,我現在身上有傷,有你二師兄他們護著我,我才能好好養傷。”

  說起凌楚瑜的傷,凌紗兒心里就不高興,當時凌楚瑜敗給史如風,剛出城便遇到楊翔龍他們押鏢路過。凌楚瑜二話不說,讓他們帶著自己一道走,自己躲在車里養傷喝酒,倒也自在。

  凌紗兒道:“哥,那等你傷好了,有什么打算?”凌楚瑜皺眉思忖道:“怎么辦?回家唄。頂多挨爹一頓罵。這一趟我就當散心養傷。”凌紗兒知道如今的凌楚瑜敗于天下人面前,有些迷茫,反正也是出來散心,有幾位師兄們陪著,沿途上有說有笑,倒也寬心。

  外面打斗聲不絕,不消一會,截然停止,宋至遠的小腦袋鉆了進來,笑道:“大師兄,收拾干凈了,這是銀兩,老規矩,咱們留一半,另一半交回鏢局。”凌楚瑜“嗯”了一聲,點點頭,緩緩閉上眼睛,道:“走吧!”宋至遠點點頭,鉆出外面,一聲呵斥,馬車又緩緩前進。

  凌楚瑜一行人來到渭南,已經是夕陽斜斜,凌楚瑜探出頭來,瞇著眼睛看著余暉,叫道:“老二,找家店投宿吧。”楊翔龍策馬過來,道:“大師兄,我早就準備好了。”然后指著前方的,道:“前面有家客棧還行,我早就叫五師弟提早去了。”凌楚瑜點點頭,楊翔龍安排妥當,一路上自己倒舒心不少。

  凌楚瑜等人入了店,凌紗兒早就饑腸轆轆,嚷著吃飯。眾人在客棧二樓,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落座,祭五臟廟。

  凌楚瑜傷勢初愈,胃口不好,面對一桌大魚大肉不動筷子,叫了一壺老酒,在窗邊自飲自酌,其余人都在大快朵頤。平時出鏢,鏢師的的飲食較為清苦,如果是護重鏢,都是隨身帶有炊具油鹽,借客棧伙房自己動手,這樣才保證不被下毒下藥。此番出門,物品并不貴重,而且又搭上凌楚瑜兄妹,自然是不用清口淡食,也不必擔心飯錢。因為他們知道,跟著凌楚瑜出門,絕不會餓肚子,也不用出一分錢,而且又有凌紗兒,她嘴巴挑剔,吃的東西甚是精致,光看這桌菜,有好幾個菜楊翔龍他們聽都沒聽說過。

  眾人正在狼吞虎咽,忽然樓下穿來一陣嘈雜聲。凌楚瑜斜眼往下瞧,只見兩個伙計架著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人,三人推推搡搡,亂成一團,但饒是這樣,兩個伙計都扛不住那個人,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今兒個,我還真的非進這門不可。”那人身穿粗衣,身材修長,那酒糟鼻最為顯眼,一看就是個酒鬼。客棧兩個仆人上氣不接下氣,其中一個尖臉伙計道:“好你個臭不要臉的吳酒鬼,你還欠我們掌柜一兩七十三錢,不還來你休想進去。”說罷上前一推,那酒鬼身子向后一歪,伙計腳一打滑,翻了過去。

  凌楚瑜眉毛一挑,那吳酒鬼身材雖消瘦,但是剛才他側身躲過伙計的同時,伸出半個腳拌了他一下,在外人看來像自己重心不穩跌倒,其實是用了巧勁,凌楚瑜看得分明,那吳酒鬼手上似乎有些功夫,不免多看一眼。

  那摔倒的伙計火冒三丈,站起身來,手舞足蹈又沖了過去。另一個伙計也撲了過去,吳酒鬼被兩人前后夾擊,哈哈大笑,側身一躲,兩個伙計收不住,撞到一起,引得路人哈哈大笑。

  “老三,叫你打他,你怎么打我?”那尖臉伙計捂著臉叫嚷道。

  那個叫“老三”的伙計長得五大三粗,這一拳下去,尖臉伙計苦不堪言。那伙計解釋道:“我是打他的,但你怎么突然在那里。還有,你干嘛踢我。”兩人各執一詞,相互埋怨。

  這一幕旁邊人只道二人收不住誤傷對方,可凌楚瑜看得分明,是那個吳酒鬼搞的名堂,他側身躲開是,手腳沒閑著,左手半出將那個名叫“老三”的伙計的拳頭引到尖臉伙計臉上,而右腳輕抬,將尖臉伙計的腿引到老三那里,因為他只出半手半腿,極為隱秘,所以瞞過周圍的百姓。

  二人相互埋怨,吳酒鬼哈哈大笑,拍拍身上的塵土,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二人見了急忙起身,怒道:“吳酒鬼,你不能進去。”

  兩人各伸出一只手,抓向他的雙肩。吳酒鬼后背似乎長了眼睛,哈哈大笑,身子往前一躬,二人撲了空,然后向后退了幾步,笑道:“狗眼看人低,酒樓開門做生意,卻拒人于千里之外,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

  二人被戲弄一番,臉色如豬肝,尖臉伙計道:“你少扯,身無分文,還想白吃么?”吳酒鬼白了一眼,道:“今兒我要是白吃你們一頓,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尖臉伙計反譏道:“你那條賤命也能抵錢?快走快走,別影響我們做生意,萬一惹火掌柜,跟你論起欠的銀子,不是自找沒趣嗎?”

  伙計好心提醒,吳酒鬼不到不領情,還譏諷道:“這個不用你管,我自有我的辦法,反正今天我是一定要進去。”二人無奈,吳酒鬼雖無賴,但沒欠過一分酒錢,上次欠的一兩七十三錢,是因為喝多了跟其他人發生矛盾,打爛了店里的東西欠的,細細想想,叮囑道:“給你進去,別給我找麻煩。”吳酒鬼哈哈大笑,雙手縛在身后,大搖大擺走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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