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邸的父女二人對坐在餐桌上,相互之間的氛圍仍舊冰冷異常,但更多的是自奧內莉亞眼中所透露的深深寒意。
“雖然你的發言還是有著褪不去的學生氣,但主旨很不錯,果然今天讓你參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羅德放下刀叉,侍者時宜的將空掉的餐盤換成餐后的甜點,但大主教卻將這份點心推到了女兒面前。
奧內莉亞進食的動作停下了,她灰白的眼眸看向羅德時,那毫不掩飾的敵意讓后者露出了些許笑容。
“你不用準備參會資料了,下午的會議你另作安排”
女兒的臉色終于變了,她很想直接站起來大聲的質問原因,但良好的“教養”使得她慢斯條理的整理完儀容才開口詢問道:“為什么?”
羅德雙手合十,杵在餐桌上說道:“你的想法很不錯,我很高興你能為弱勢群體發聲,我也能看得出占據你內心的并不只有仇恨和憎惡,你是一個本質善良的孩子,見不得持強臨弱的事情發生,但————”
大主教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但與之對坐的女兒卻清楚的感覺到了對方眼中枯井無波的平靜。
“人在追尋平等時,總會刻意制造不平等,反之亦然,現在的教會不同于帝國,和諸多王國,先天的條件決定了我們只能選擇“平等”,但維持這份平等所需要的東西是什么?你有想過嗎?”
羅德的話語使得奧內莉亞徹底陷入了沉默,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語。
她不是深閨之中,成長于象牙塔里的白蓮花,也不是善心發散,卻無處施展的圣女。
恰恰相反的是,常年在外學習,接觸新鮮知識和先進思維的經歷,使得她很容易的就理解了大主教話語中所包含的殘酷現實,所以,她沉默了。
見到女兒的表現,羅德站起身來,背著手走向了窗臺,分配給教會高層干部的宅邸大多都位于城市的最中心,在這里,能看到的只有繁華和神光之下所照耀著的光明景象,一切的黑暗在此處都沒有滋生的土壤。
但潛藏在這份光明偉岸之下的惡意,卻不難察覺,有光就有暗,這是必然,也是世間的法則所顯。
“人們在教會的帶領下,衣食住行有所保障,安全,教育,甚至是虛榮心都能得到滿足,但這并非沒有代價,正如你所見的,無處醫治的患病者,巷道里的惡徒,監獄里的罪犯,散盡家財的賭徒,潛藏在民宅中的娼館,這些都是切實存在的,就算這里是圣地,它們也依然存在著————”羅德回過頭看向了女兒,對付灰白的眼睛也注視了過來,只是,此刻她眼中的神情就不再如之前那番堅定。
“這就是平等的代價,人們會在獲得平等的待遇后,主動追尋不平等的階級,商會的雇員和普通商店的老板干著同樣的事情,雙方卻拿著相差數倍的薪水,這是不平等,城衛軍干著和神教軍相同的工作,卻享受著著相差十數倍的待遇,這也是不平等”
“你親眼見證了這些不平等,但卻沒有向大多數人那樣,視而不見,甚至融入其中將這些現實視作理所應當······對此,我很高興”羅德敞開了雙手,只是在奧內莉亞眼中,他的這番作為實在有些虛偽。
“但,你和其他身處名為“現實”的混亂漩渦中的普通人不一樣的是,只要你繼承我的人脈,我的權利,我的地位,你就能改變著一切,你有的是改變這個讓你不滿的現實的機會————”
“不!我絕不會接過你這染滿無辜者鮮血的寶座,你的種種表里不一都讓我發自內心的作嘔!”奧內莉亞展現出了劇烈的反抗意識,甚至連情緒都激動了起來。
但出乎在場所有人預料的是,羅德·加斯科因,教會核心權力者之一的總教,并未露出憤怒的神情,甚至沒有顯露出任何的不滿,正相反的是,他的臉上浮現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名為高興的情緒所有人都能輕易的察覺到。
“我的女兒,你不打算繼承我的權利遺產,而是打算另辟蹊徑,自己打拼出不同于我的另一條路,這當然好,我也支持你,只是——奧內莉亞,我記得曾經教導過你,情緒是一種力量,但不要被它影響到自己的思考,希望你能謹記”
也許是羅德的話語起到了作用,亦或是奧內莉亞平復了情緒,美艷的女孩站起身來,朝著餐桌對面的父親微微欠身:“您的教導我一刻沒忘,這些話語我都會謹記在心,現在恕女兒先行一步”
話音落下,奧內莉亞邁出了腳步,整個餐廳中就連呼吸聲都近乎于無,只有鞋跟觸底發出了清脆聲響。
咔塔~~~
大門被侍者推開,就在女兒即將走出廳堂時,羅德的話音從身后傳來。
“身在其位,謀其職,對于你來說,病患,流浪者,無家可歸的人是值得保護的對象,但對于教會,對于那個會議廳中的人來說,他們只是浪費有限資源的無用之人,他們沒有力量,也不能創造價值,唯一給我們留下的只有隨時可能爆發的隱患,女兒,你要記住,魔法不是奇跡,醫學和新興學識也不是神明的智慧,永遠不要妄圖去拯救所有人”
“·········”奧內莉亞沒有作出回應,而是默默的繼續邁出步伐,離開了廳堂,只有冰冷的關門聲回響在餐廳中,刺激著大部分人的神經。
目送小姐離去的背影,首席騎士亞隆皺了皺眉頭,來到大主教的身旁低聲問道:“這樣好嗎?大主教,恐怕以小姐的性子不大可能接受得了,我怕她會一時沖動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情”
面對心腹警惕多過關心的話語,羅德笑了笑說道:“奧內莉亞還年輕,我也不希望她被現實磨平了棱角,去了阿瓦蘭帝國留學,讓她更像科諾亞德·維爾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