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大年三十(下)
杜倪大口喘著氣，之前晨跑的呼吸調控早已忘得一干二凈，因為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跑過去，等她。
走廊的紅毯一眼望穿，賓館的大門撞在眼前。
門口的保安伸手想攔住他：“馬上要凌晨兩點了，我們這邊要關門了趕緊回房間”
然而，一陣風把他手里的手機刮到空中，摔到地上。
杜倪回頭看見那翻了兩個滾的屏幕，只得心里大喊句抱歉。但他腳步依然沒有放慢的意思，甚至還因在長直道上提了速。
柏油路邊的每一盞路燈不斷被拋到后方，醫院燈火的光斑離自己越來越近。
能趕上嗎？他不知道，但他必須要去，哪怕只是落個失望而歸也得去。
比起擦肩而過，他更希望不是日后的“假如那天晚上我過去了”這份遺憾。
于是，他鉚足全力，往醫院沖去。
正如保安所說，現在已經凌晨兩點了，不僅街道上沒人，大部分營業單位也已經關門回家睡覺了。哪怕是醫院這樣的二十四小時全營業單位，辦公大樓也是燈都熄了個遍。
杜倪在緊閉的大門口剎住腳，抬頭看向那淡灰色的墻面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顧若薇待的辦公室是在c203，而他也大概能推算出辦公室的位置。
他的視線在規整的窗戶群上尋找著c203，那間辦公室正好是亮燈的！
“那她應該就在里面！”
杜倪興奮地來回踱步，卻猛然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顧若薇說她不回家，那她不就會一直待在辦公室里嗎？
此刻，緊閉的大門就像是顧若薇那句“不要等我了”的勸告，將他隔絕在外。
放棄吧 “放棄？怎么可能放棄！”
杜倪喃喃自語著，又圍著醫院邊上的車道跑去，邊跑邊尋找著那可能存在的側門。
寂靜的車道里除了燈光的注視，甚至連保安處都無視了他的存在，只當是一個半夜送急診的家伙。
突然，眼前出現一道人影。他猛地一停，險些撞上去：是個值班的護士？
護士嚇得往后一跳：“你你你干嘛”
但對方的驚恐并沒傳到杜倪的耳里，相反，他嘴里只蹦出一句：
“顧若薇在醫院里嗎？”
“顧、顧若薇？”護士小心護著手里的小包，“我和她不是一個科室的，下班前我看見她往辦公室那邊過去了，現在還在吧。”
“那我能進去找她嗎？”
“不能，除了一樓的急診廳，陌生人哪都不能去，二樓現在只有工作人員可以進去。”
說完，小護士捂著包連忙往醫院外圍跑去。杜倪看著她的背影，也只希望她不要去叫保安了。
不能上去是個壞消息，但顧若薇還在醫院里是個好消息。
杜倪默默掏出手機，想跟她發一條短訊，甚至還想點開界面發通訊過去。
然而，過了幾秒，他又熄了屏，把手機放回口袋里。
“如果直接叫她的話，那不違背等她的初衷了嗎…”
杜倪慢悠著走回大門前，甚至都找不到個板凳給自己坐著原先咨詢臺已經關門了，只能兩腿立在地上。
就這么等著，等著。
她會下來的吧？前天不也大晚上去買奶茶喝嗎？
這一刻，他如此討厭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幻想難道人家就天天喝嗎？非得把個位數發生概率的事夸大如此，最后受苦的不還是自己？
放棄吧 杜倪背靠著大門的玻璃，腳跟帶著節奏敲地。
不，他就想這么等下去。
仿佛上頭的斗牛，他將自己的角高高揚起，沖著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沖去，即便那只是欺騙他玩弄他的一張紅斗篷…
于是，他雙手插兜，慢慢等著，任由時間的流逝。
突然間，一滴冰露滴落于臉頰，仿佛是剛才打哈欠本應流下的一滴淚。
杜倪伸出手：“不是吧…”
千算萬算，沒想到今晚會迎來一場雨。
黑夜之后雖看不到烏云的灰蒙，卻聽得到天雷滾滾的怒吼。很快，雨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灑在地面上，打濕了近乎沒磨沒的白色標線。
杜倪左顧右盼，趕緊找了個避雨的雨棚鉆進去。可沒過幾分鐘，他摸著胳膊的羽絨服，心里有些懊悔。
失算了，剛才出來的時候就應該多穿件衣服的。
現在，冬夜的雨水更是化為一股寒流沖刷著雨棚，讓他的呼吸都有點急促起來。不僅如此，雨勢不斷加大，雨棚都有點擋不住這份攻勢，只得任由其沿著斜坡劃出水流，匯聚成小型瀑布。
而他的衣物果不其然在打濕的路上越走越遠。
她不會來的，死心吧 杜倪瞥了眼緊閉的大門，閉上眼睛，終究懊悔道：
“果然，還是太幼稚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淋著雨跑回去，但旁邊突然響起一陣聲：
“杜倪？”
杜倪轉過頭去顧若薇手拿著雨傘，就站在大門的里側。
遠處的燈光依稀打在她的臉上：“你怎么…”
杜倪忙不擇道：“我在這等你。”
“等我？”
二人間的玻璃劃過向下的雨滴，既有對方的面孔，也有自己的倒映。
顧若薇低過頭去。
杜倪看著她，不知該怎么辦。但下一秒，怒吼的大字砸在他臉上。
“你個笨蛋！真是蠢！”
“我…”杜倪看著她紅著的眼圈，更不知所措，只得任由她說下去。
“不是說不要等我嗎！如果我今晚不下來，你是不是就要在這泡個澡！就讓我過完這兩天就好了，可你為什么、為什么非得插一腳進來！”
顧若薇手抓著雨傘，恨不得往地上摔去：“再怎么好心也得有個限度吧？當好人不會帶來什么好處的，好名聲聽著好聽，但連自己的命都拿不住還談什么好人！”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哽咽：“為什么，你非要和他一樣啊”
杜倪僵住了：他從未想過這么多。
這時，門開了。
傘遞到他面前，顧若薇的語氣又變了回去：“送你回去，你打傘，快點。”
他聽命照辦。二人借著小紅傘，在滴答不停的雨點里漫步而去。
路上，杜倪看著她，關切道：“你怎么出來了？”
“今晚手機沒電了，又沒帶充電器，就回去拿。”顧若薇說到這，甚至有點咬牙切齒，“而且，其他科室的一阿姨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有個家伙一直在樓下亂跑嚷嚷著要找我…”
“對不起。”
“你沒必要道歉。只能說，你就是這樣的人。”顧若薇嘆了口氣，“那你今晚是要直接回去嗎？”
“昂，大叔說好回去吃飯，但…”
杜倪張著嘴，硬是嘗了兩點雨水的咸澀才說出口：“我想你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好嗎？”
顧若薇沒有作聲。二人就這么走到賓館門前，一言不發。
他默默收傘，遞給她：“那，我回去了。”
對方依然沒有發聲。
事已至此，杜倪也沒抱什么期待，伸出手去：“那我們開學見吧，新年”
突然，他的手被拉住，紅色的長衣順勢鉆進了他的懷里。
那溫熱的身體、淡淡的清香還有那張臉，一股腦撞了上來，把他的意識撞了個四腳朝天、不知所措。過了幾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抱住了。
顧若薇低著頭，道：“其實，已經有朋友邀我吃大飯了。”
“嗯。”杜倪的心跳近乎達到頂峰。
她抬起頭，嘴角揚起：
“但是…我不喜歡讓別人等我，尤其是這個人還不錯。”
杜倪眼睛慢慢睜大，跟著她一樣漸漸充滿笑意。
顧若薇脫開了手，重新打上傘。她在雨中走下臺階，走到倒數第二階停了下來。
那個女孩側過頭，對著衣服近乎濕透的杜倪，笑道：
“雖然早了十幾個小時，但新年快樂。”
嘩嘩的雨聲下，杜倪聽得很清楚。他笑著點頭：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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