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門為首青年的臉色白了又青,似乎是想說些什么,但在看到焦懷恩瞳孔中淡淡的殺氣后,面露苦楚地嘆了口氣。
御門另外三人僅是筑基境的小修士,被天武門人均凝神境的前輩們一圍,再加上心中對于神秘兇手身份的猜測,已然心境大亂,瀕臨絕望。
“師兄,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隱瞞的!”
一位御門弟子雙目之中隱現淚光,悲憤道:
“此種陰陽陣法,環環相扣精妙絕倫,非浸淫此道多年的陣法大師外,等閑人等根本無法在福地內如此簡陋的條件下,僅憑符箓就布置完成!”
這些不用多說,焦懷恩等人自然可以看出來,這重重殺陣頗有玄機,和他們平日所見那些陣法大有不同。
那御門弟子,眼見師兄還不愿開口,終于崩潰吼道:
“而我御門的二長老,精研陣法之道已近百年,最為擅長之陣便是這種連環殺陣。這神秘人和我們失蹤已久的二長老多有相似,卻又不盡相同。此前我們一直不敢承認他們是為同一人,今日再仔細看這連環殺陣,卻有六分相似了!”
此話一出,于天武門而言無異于重磅炸.彈。
一個成名已久修士的仙法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他人復刻的,強如天武門過目不忘的武學奇才,三長老夢瑤,至今也無法使出段掌門的劍法絕技,和武慈長老的掌法絕技。
同樣的,夢瑤那招堪稱金丹境內絕對防御的蓮花劍技,于段掌門和武長老而言,想要練成也是希望渺茫。
能讓幾位御門弟子同樣感覺眼熟的陣法布置,于同位金丹境的符修而言,已經不是巧合能說明的問題了!
“我還是不愿相信,那心狠手辣的兇手會是我們的二長老。”
御門為首青年任憑焦懷恩的寶劍架在頸肩,聲音沙啞,緊緊閉著眼睛。
“但我可以確定,僅憑我們四人的能力,絕無希望在這個陣法大師手下殺陣中逃脫。我們兩門的合作就此中斷,接下來的生路,還是自憑本事吧!”
方才浮現的一線生機就此斷絕。
就連精通此道的御門弟子都無法破解的殺陣,他們這些劍修又有何辦法能一試?
焦懷恩眼神一暗,反手將寶劍收回腰間,冷冷道:
“打擾了,我們走!”
武泰幾人跟著他快步離去,慕湘柔走在隊伍最后,遠遠回眸看了一眼云生福地出口處,痛苦抱團的御門四人,眼神停留在他們精心保管的那一盒骨灰上。
她忍不住道:
“為何不問問他們,他們的二長老會變成現在這樣?又做出如此詭異之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焦懷恩頭也沒回,冷靜道:
“這些事情與我們無關,我只知道,沒有辦法破陣的前提下,在出口處停留再久也是無用功,徒增危險。”
他示意黑冥幫助探路,背影平靜地向前走著,在慕湘柔的眼中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
她熟悉的那個,曾扯著她衣袖脆生生喊“哥哥”的焦懷恩,眼神澄澈,一片熱枕,向往長生淡泊之軀,卻依舊貪戀塵世的一刻溫柔。
而眼前這個男人,除了長著焦懷恩的容貌,有著焦懷恩的名字外,一舉一動毫無她記憶中那人的影子,一片陌生。
究竟是他變了,還是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不曾前進半步?
慕湘柔再次沉默下來,說不出心中此刻是何滋味,只是覺得悵然若失,微微酸痛。這一刻,那名為焦懷恩的男人依舊在她的視線以內,可她知道,他們兩個卻再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畢竟,有些事,有些人。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們回來了。”
黑暗里,黑冥的聲音淡淡響起。很快,夏流風和松子安的身影就向他們靠近而來,遙遙招手。
“還是出不去嗎?”
夏流風簡明扼要問了重點,見到幾人紛紛搖頭,在心里長嘆了口氣。
如此一來,就要走最的后辦法了。
夏流風摸了摸它珍藏著的一半地元之心,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他們道:“你們都會游泳嗎?”
眾人一臉茫然,但還是陸陸續續點了頭,江一鳴更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回憶似的,咬牙笑道:
“正是因為我們天武門弟子在水里戰力大減,所以在筑基境后,都會強制被大長老帶去特訓。只是游泳的話,雖然很是難受,但倒也不至于溺水。”
見到眾人紛紛點頭,夏流風心里松了一口氣,微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等會兒水來的可能有點大,大家小心再小心,千萬可別忽然嗆到被卷走了。”
這晴空萬里,哪兒來的水?
天武門眾人一臉懵逼。
稍微做了下他們的心理準備工作,夏流風長吁一口氣,將那所剩一半的地元之心向乾坤山河卷靠攏,用靈力將其覆蓋,一舉塞進了畫中。
就像從沒在世間來過一樣,地元之心在被乾坤山河卷緩緩吞沒后,它與此間小世界冥冥中的聯系,徹底被隔絕、掐斷。
云生福地中,山川萬物、地脈之河,再也無法感應到這一半地元之心的下落。
對于這小世界來說,這一半的地元之心,相當于從此界離開,渺無音訊!
天空中,原本就暗淡不已的七道光幕,霎時間稀薄到幾乎消失。夏流風將地元之心塞入乾坤山河卷的動作,就像是天崩地裂的初始起點。
緊隨其后的,是距離此處相當遙遠之地,一道白色亮光沖天而起,直通云霄之處,照亮半邊天幕。
一時之間,天地為此刻而靜止,短暫的寂靜后,從那道白光亮起之處,天地萬物開始塌陷、損毀。云生福地的地表沉沒、河流倒灌、十數米高的混沌水浪濤濤掀起,以吞沒一切之姿,從白光消亡之地席卷而來,波浪滔天!
世界末日之景,不過他們眼前如此而已!
時間回到半刻鐘前。
半透明的白色倩影手捧玉匣,極速穿行在地表世間。
隨著距離云生福地出口處漸遠,她的身影由清晰逐漸模糊,身上縈繞的白光逐漸黯淡,速度也不再有一開始的那么快捷。
她終究只是一抹殘靈,離開寄存靈體的法器白蓮玉雕太遠后,能力會迅速衰減,存在也時刻面臨凋零湮滅的威脅。
隨著靈瓏的速度減緩,尾隨而至的灰光頃刻追上,神秘兇手探出他鱗皮累累的左臂,嚎笑著就要甩出符箓,將靈瓏困囚于此,就地斬殺!
“你以為將我引開,那些小雜種們就能出去么?”
神秘兇手甩出三道黑符,化成三道黑煙霎時卷向靈瓏,“老子雖然就花了一個時辰的功夫布陣,他們想逃出去卻也得花上一年,哈哈哈哈!”
虛弱的靈瓏微微皺眉,在空中回旋躲避著黑符的追趕,卻不想那三道符箓竟如同長了眼睛一般,任她如何躲避轉彎,都始終追在她身后,越來越近。
三道黑煙合并成一只漆黑大手,其中夾帶著猩紅血絲和濃黑惡臭,勢不可擋地一掌拍向靈瓏的后背。
神秘兇手陰森道:
“敢從我手里搶東西,管你是人是靈,統統都要死!”
靈瓏單手揮舞,一道淺色屏障在她身邊悄然亮起。
一個瓶口細長,底座渾圓的玉瓶虛影在她周身模糊出現,那黑色霧掌一把抓到她的屏障上,登時便冒出滋滋黑煙,消融消散。
然而,擋下神秘兇手這一擊的靈瓏,身體的顏色卻已更加透明,稀薄成一片水色,仿佛隨時都會徹底消失。
她睫毛眨動,看著自己透明到極點的雙手,和懷中存放著地元之心的玉匣,眼神溫柔,沒有一點恐慌。
“我也曾想過,自己能以這樣的身份,陪伴在主人身側,在他逝世后停留多久,又以什么樣的結局為我這一生劃上句號。”
靈瓏喃喃細語,在黑霧的環繞中輕輕撫摸過懷中的玉匣。
“為主人而生,為主人而戰,為主人獻上一切,為主人守得一生榮耀,是我們的宿命。”
天邊的七色光幕迅速黯淡,云生福地中一片荒蕪亂象,隱隱已有傾塌之勢。
“你想干什么!”
神秘兇手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他腳下急停遠離了身影忽明忽現的陌生女子,卻目呲欲裂地看到她忽然從玉匣中取出地元之心,高舉與頂。
她將地元之心捧在手心,不過片刻,她的半透明的雙臂便已經消融大半!一道刺目的白光從她的掌心發出,上抵天幕,下至九幽。
地元之心,被靈瓏傾盡全身之靈,徹底摧毀。
天地短暫的寂靜了一瞬,隨著這所剩一半的地元之心徹底與此界消失,整個云生福地內,天空龜裂成碎片碩碩而落,大地顫動塌陷成齏粉,隨著枯萎的萬物迅速下沉。水流倒灌漫天,卷起無邊無際的濤濤巨浪,愈演愈烈。
“為主人而死,是靈瓏心之所向。”
熾亮的白光中,半透明的女子面帶微笑,與地元之心一同灰飛煙滅,在這世間徹底消亡。
天地秩序在這一刻隨著地元之心的毀滅而共同毀滅。
這存于夜云臺數十年的一處福地,今日終于走到了它的末路,
“不!!!憑什么!!!!”
眼看著自己蓄謀已久,求而不得的珍貴寶物如此輕易就在自己眼前損毀,神秘兇手仰天怒嘯,握拳的左手咯咯作響,一口黑血哇地吐在了身前,幾乎因巨大的悲怒而氣暈。
“瘋了、都瘋了!只是幾條雜種的命罷了,怎么抵得上地元之心的珍貴難得!”
神秘兇手此刻無比的后悔,早知今日如此,他還不如之前在出口處和那些雜種好好聊聊。只要能取得地元之心治好他身上的妖毒和斷臂,他放走他們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但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
地面塌陷后,他布置的殺陣自然隨著陣腳大亂而瓦解。而那些雜種們只要借著水利之便,很快便可游出生天。
神秘兇手恨恨地看向福地出口處,舔掉嘴角黑血,于濤濤洪流中消失了身影。
云生福地出口不遠處。
天邊的水幕席卷而來,洶涌澎湃鯨吞著小世界中的萬物一切,不過片刻就來到了眾人面前,勢不可擋!
“…”武泰目瞪口呆片刻,哇的大叫出聲。
“夏師兄,你想淹死我們也不用搞這么大陣仗吧!”
夏流風撓了撓頭,從江一鳴那接過自己那只小靈龜,哈哈一笑。
“大家,都站穩了!”
話落不久,那滔天的洪水已經席卷而來,天武門眾人根本來不及多說幾句話,就已經被這巨浪卷入其中,隨波流逐。
天旋地轉里,夏流風穩住身形,帶著自己的小烏龜認清了方向,沖著云生福地的出口努力游去。
大地在下沉,水面在上漲。缺失了地元之心的云生福地已經開始了崩毀,而這一切正和他與靈瓏商討的一樣。
這就是他們的備選方案,靈瓏用吳招娣那半地元之心引開兇手,在第一個破陣計劃失敗后,徹底毀掉地元之心,借此逃生!
在察覺到地面開始下沉以后,天武門的眾人紛紛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不約而同地開始在水中游向云生福地的出口。
在那里,地面同樣在下沉,但是由于水面的高漲,他們完全可以像水云門弟子那樣踏水離去!
一刻鐘的時間,是云生福地面臨毀滅、消亡的時間。
這時間看起來很短,但對于他們這些修士而言,絕對足夠他們離去了!
夏流風在水中勉強睜開眼,只看到了身邊幾個熟悉的身影,都在不約而同的游近云生福地出口的方向。
經過剛才的水流沖撞,他們一行八人轉瞬間被沖出半百米遠,距離出口已是很近。
而之前守在出口處的御門弟子,反被沖出了很遠,正逆著水流向此處奮力游來。
這一增一減間,反倒是天武門弟子率先靠近了福地出口處。
夏流風稍稍放緩了動作,任由身邊的七個同門借助水勢一舉沖出福地,他則落在最后,不時看向一開始白光乍亮的地方,等待著那道半透明的白色身影。
然而,直到四名御門弟子也趁機離開福地,夏流風依然沒等到靈瓏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