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退去,望月鎮終于迎來天明。
夏流風精疲力竭地睡去,又被衛府的喧鬧聲吵醒,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發現自己的內傷在畫中湖水的溫養下,一夜功夫已經好了小半。
雖不能跑跑跳跳,小心的走動卻是沒什么關系了。
夏流風打開窗戶透氣,發現院子里的月櫻樹下,四具尸體一字排開,衛家兄弟、慕家姐妹和十七個西平衛正在為昨夜不慎去世的兄弟們默哀。
十七個西平衛,四個遺體?
夏流風定睛一看,卻發現文青不知為何竟也涼了,穿著一身平凡的素衣躺在地上,莫名其妙就混到了這么高的死尸待遇。
啊,這是什么情況。
夏流風面色古怪,不忍直視恰巧躺在文青旁邊,那個被他一匕首割到腦袋分家的西平衛兄弟。
“咳咳。”
夏流風步出房間,擠進人群,低聲對慕緗柔道:“這個家伙怎么也在,不合適吧?”
“夏師兄可認得他?”
慕緗柔一愣,耐心道:“這位小兄弟昨夜助我擊退了敵襲,救助了望月鎮的一干平民。他似有什么苦衷不能與熟人相見,我就遂了他的遺愿將他帶走,打算尋個地方將他埋了。”
慕緗柔說著,也苦惱不已:“只是不知,這位小兄弟家中可還有親人在世,這樣將他葬下以后,還有個血親每年能幫他打掃墳塋,燒些紙錢。”
文青幫助慕緗柔擊退了敵襲?
夏流風更加迷惑,文青他自己不就是敵襲么。
衛才聞言,在一旁向慕緗柔回道。
“我認得此人。他是流浪到望月鎮西巷的一名小乞兒,因生的眉目清秀,便被一些心善的織女大娘一人施舍一口飯喂大了。原先他是沒有名姓的,被一家相熟的柳姓姑娘送了自己的名給他,又因想考個功名出人頭地,便給自己取姓文。”
“但這小乞兒讀書一竅不通,再加上書紙太貴,又沒教書先生愿意免費給一個乞丐講課,于是轉去學了些武藝,已經好些年沒在望月鎮露面了。”
慕嵐雅吃醋,抱著他道:“你怎么對他知道的這么清楚?”
衛才臉上一熱,啜囁道:“前些年衛府給弟弟請來了一個拳師,教他習武。文青就每日趴在衛府墻垣上偷學,被那拳師發現了勃然大怒,好一陣打。我就去調查了一下他的身世,見他可憐,就把他放走了,還被拳師白眼了好些天。”
衛千點頭道:“哥哥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是有這么回事。”
慕緗柔若有所悟,感慨道:“一定是妹夫你當年的一念之善,和西巷平民們的養育之恩,才叫這文青小兄弟感恩在心,昨夜不惜舍命也要助我保護好他們。”
她心下寬慰,這草包妹夫雖然哪哪不行,耳根還軟,心眼卻是不錯,自己妹妹跟了他以后倒不至于被算計,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吧。
院中的氣氛和睦非常。
夏流風看著那文青的遺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
人死如燈滅,文青生前身份低微,為了出人頭地什么苦都吃了一遍,還是給他一點短暫的體面吧。
但是,霸刀門的帳還是得算!
夏流風跟著小站了一會,實在還是感覺對不起那個頭身分家的西平衛兄弟,只好趕緊轉移話題,叫西平衛們趕緊把三個同僚的遺體放入棺材裝車,一會回程好落葉歸根。
處理完此事,更重要的問題被擺到了臺面上。
四個蠶蛻、兩條蠶尸、一團謎天蛾醬糊。
衛府老管家地顫顫巍巍將這些事物呈上,在眾人面前依次排開。
慕嵐雅厭惡地將眼神從那團謎之醬糊上移開,撿了根樹枝,和西平衛首領一起仔細翻看了余下那兩條被夏流風砸扁的蠶,對視了一眼點頭。
“不錯,這兩條也是謎天蛾的幼蟲。”
西平衛首領將兩條蠶翻了個頭,指著它們的腹部道:“這條是九階的,這條是八階的。可以看到右邊這條八階的,明顯比左邊的多了一對足。”
夏流風湊上去仔細一看,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之前數它們的足多了一對是沒錯,真不是他走神或者老眼昏花。
慕嵐雅丟掉小樹枝,托著下巴陷入回憶。
“我記得西平郡主跟我提過,金玉閣今年派出了大批仙家高手,想要將謎天蛾在玉皇臺一網打盡,最終雖然收獲頗豐,還抄了謎天蛾的老巢,但還是讓不少小蟲跑掉了,這就是那跑掉的小蟲之三?”
說著她又有些迷惑:“但玉皇臺距離夜云臺足有兩百里,這些幼年階的謎天蛾是怎么到這來的?”
慕緗柔不確定道:“難道是被什么妖獸攜帶來的?”
西平衛首領搖頭道:“這么遠的距離,中間還要橫穿好幾個高階妖獸的領地,除了飛禽妖獸,沒誰有這個本事。”
慕嵐雅補充道:“謎天蛾的幼蟲還不能使毒,那些飛禽妖獸沒把它們生吞就不錯啦。”
夏流風若有所思,忽而靈光一閃。
“不是走陸空,那只能是走水了。謎天蛾的幼蟲可怕水?”
慕嵐雅愣了愣道:“雖不怕水,但它們也不會游水呀?”
西平衛首領恍然大悟道:“是了,沒錯!謎天蛾不會游水,但卻也不怕水。只要附在什么東西上漂流,順著川流河一路向東就能到此處!”
夏流風看向重新生出葉芽的月櫻樹,繼續大膽猜測道。
“上個月,望月鎮月間仙境現世時,月櫻花大開。川流河中路過的謎天蛾察覺此樹對它們十分有益,于是就在柳三娘家扎了根,而又為了在幼年期不被人丟棄或殺死,其中一只主動結繭顯露不凡,引誘春曉將它的蠶絲織布售賣。”
“而這個月,我和夢瑤的到來,讓謎天蛾身份暴露。它就引來大群飛蟲襲擊望月鎮凡人,想要將夢瑤調虎離山,它伺機離開。誰知夢瑤忽然昏迷,于是它干脆趁此機會直接破繭孵化,想要將我們一網打盡。”
夏流風說著,忍不住對謎天蛾的行為感到一陣心涼。
如此冷血、殘忍又身帶劇毒的蟲妖,難怪能在畫仙那個時代,險些將王族一支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