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小木屋徹底消失在夏流風的視線里。
“還想暗算我的寶貝孫子,真當爺爺我那么多年‘斗斯蒼穹’、‘完美師姐’是白看的。”
夏流風不屑地丟下扁擔,柴火棍也扔了,腳也不瘸了,雙手背后在小樹林里走的健步如飛。
他在這夕月山附近過了四十年,什么偏僻的小路都已爛熟于心,在他掀開幾片藤蔓掩蓋的小山洞麻溜鉆過后,那三個霸刀門的小兔崽子就算沒在拉屎,也徹底攆不上他了。
甩開了那三個憨憨后,夏流風靠著山壁稍作休息,神色凝重地從口袋里摸出了林落送給他的白鴿銀幣。
老人粗糙的掌心里,原本只是略微有一層微光的銀幣此刻正在急促地閃爍,逐漸地升溫,只是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那枚微涼的銀幣就漲到了二三十度,那銀鴿在夏流風的手心里更是快像要活了起來。
“什么情況,這銀幣剛剛在灶房里就開始一閃一閃的,怎得離了小木屋閃的更兇了?”
夏流風納悶地喃喃自語,隨即腦洞大開黑著臉道。
“難道,林落那孫子真以為我老年癡呆了,特地買了這個修仙版‘老年人智能手表’,只要我一離開家就會報警?”
忽然間,閃爍的白鴿銀幣恢復了正常。
夏流風一愣,頭頂忽然吹起一陣清風,他抬眼望去,只見一只通體雪白,半透明狀的白鴿從石壁里悠然穿出,在他頭頂盤旋了兩圈,留下一片布后就消失不見了。
“這鴿子和銀幣上那只一模一樣。”
夏流風有了不好的預感,接住布料攤開,臉色立刻變得無比凝重。
——立刻離開夕月山!在孫兒再次聯絡你前不要回來!
這是林落從衣袖上撕下來的布,沾滿了泥土,字跡猩紅潦草,儼然是被人咬破了指尖后用血所書。
“飛虎洞天奪寶…霸刀門找上門…不好!來找林落的不止吳勇一伙人!”
夏流風立刻想明白了林落的處境是何等危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林落在霸刀門里只是一個沒有背景的小子,一天時間接連被兩撥人不懷好意地找上門,一定是他在飛虎洞天里得了什么機緣,被其他人盯上了!
夏流風下意識地想要救人,左腳還沒邁出就僵在原地。
能把林落逼迫到這樣境地的,一定是比筑基境高的敵人,而他一個沒有修為的年邁老頭,真的能救下林落嗎?
更何況,他連林落此刻在哪都不清楚!
夏流風豁然感覺到了沉重和壓力,他將手中的布片攤開又合上,腦海里不由想起了林落苦著臉給自己洗衣做飯、打水掃地的模樣…
再向前追憶,是林落和他十幾年來的吵架拌嘴…以及一個小小木盆順河漂流而下,襁褓中的男嬰嚶嚶大哭,被他撿了根竹子奮力撈上岸的泛黃記憶…
爺爺,我真走了啊!
黑髻少年的聲音漸行漸遠,夏流風睜開眼睛,將布片和銀幣狠狠塞進兜里。
“管他媽那么多。孫子,爺爺來救你了!”
夕月山到霸刀門,足足有二十公里遠。
夏流風還記得,爺孫倆第一次去時,家里所有的錢都給林落買了身體面的衣服。五十多歲的老頭和不到十歲的小鬼,背著干糧在漫漫大山里走了四天。
小鬼累了就趴在老頭背上歇會,老頭累了就扶著小鬼稍稍走慢些,兩人都累了,就互相偎依著在可以落腳的地方小憩片刻。
“原來十年前,隨手拋在腳邊的果核,都能長這么大了…”
“如果許從文泉下有知,自己執意要將林落送往的地方,會最終讓自己再次痛失所有,會不會難過呢?”
距離離開小木屋又過了七日。
夏流風重新走了一遍山路,將模糊記憶里,他和林落一同休息過的每個山洞都翻找了一遍,最終在某個偏僻的山洞角落尋到了林落的遺骸。
“說什么等你再次聯絡,真是個善良的小傻子。”
夏流風長嘆了一口氣,將遍體鱗傷的林落埋葬在了當年兩人分吃一個桃時,吐下桃核所長出的那棵桃樹下,簡易的立了個墳包。
“這就是你拿命換來的美人圖,真的值嗎?”
夏流風臉色不愉,一手握著美人圖的卷軸,左手一扯紅線,那一米長的畫卷隨風抖開,洋洋灑灑露出真容。
風姿卓絕的妙齡少女烏發如瀑半挽在后,一身白如琉璃的衣衫包裹著她纖柔曼妙的身子,只在薄霧氤氳的湖中小亭中露出引人遐想的背影。
她的周圍腳底錦鯉游戲,荷花怒放欲滴,湖面漣漪卷起一池池微波,將白衣女子襯托的仿佛天上仙子。
“看看,看看!”
夏流風手指著畫中女子,痛心疾首:“爺爺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你到這么大,就為了個女人,還是個紙片人!你就這樣撒手人寰,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親手給你挖墳!我竟還沒有看出你,有當二次元死肥宅的潛力!這女人好看么?好看么??是能讓你摸還是能讓你睡了!黑發白衣跟個鬼似的,有那么讓你著迷嗎?”
短短幾日的相處,夏流風早就將林落視為了自己的家人,此時乍然看到林落撒手西去,一時間情緒低落之極。
以至于他渾然沒注意,隨著他滔滔不絕的怒罵,在他手中那副美人圖里,方才還追逐嬉戲的錦鯉已經悄悄隱入湖底,畫中晴朗的天氣似乎陰郁些許,湖面的漣漪也消失不見,
夏流風又罵道:“那飛虎洞天里那么多珍寶,你為何偏偏選了這個畫回來?身為一個男人,你難道不知道這世間老色匹苦妹子久矣!霸刀門里幾百個單身漢,偏你選了個好沖好用的!現在可好,你被那些單身幾百年的男修打成了小餅餅,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罵你,還是太年輕了,年輕氣盛!”
畫中的白衣美人,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團扇。她垂著眼睛側臉過來,微抿的唇角寫滿不愉。
夏流風喘了口氣,用比剛剛更大的嗓門繼續道。
“要不然為什么你是孫子,我是爺爺呢?林落你小子今天給我聽好了,霸刀門今天把你砍了,這仇爺爺我可給他記住了!別看爺爺一把年紀都快入土了,我今天話就當著你面撂地上了——霸刀門,你夏爺爺和你們從此不共戴天!有我活著一天,這仇我就早晚給你報回來!敢要我孫子的命,霸刀門乖乖洗干凈脖子等死吧!”
夏流風說得不盡興,順手就把手里的美人圖摔到了地上。那剛從畫里轉過臉的白衣美人眼還沒睜開,就被他狠狠摔了個狗啃大地一嘴泥。
一陣刺眼的白光乍然升起,夏流風還沒來得及沖著霸刀門的方向比個中指擺結束poss,就化成了一陣風被吸入了美人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