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紅娘子

　　進入三月以來，位于湖北、安徽、河南三省交界之處的大別山區霧氣蒸騰、陰雨綿綿。若是有游人來觀，看到這翻云滾霧，層巒疊嶂，只怕會以為自己置身于仙境之中呢。但若是來攻山的大清官兵，只會望山興嘆，徒嘆奈何。

　　大別山橫跨鄂豫皖三省，誰能控制這里，便可南控江南，北望中原。當真是兵家必爭之地。

　　可偏偏就在這山上，駐扎著十多股互不統屬地悍匪。他們的人員構成也頗為復雜。有當地的農戶，有大西軍和大順軍的殘余力量，也有大明的官軍。

　　雖然如此，但他們也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抗清。他們雖然互不統屬，但也并非是各自為戰。清軍來攻時，這幾股勢力常能彼此配合，常常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將中國古典兵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加上清軍對地形不熟，每次出兵進剿都會損兵折將，一連三年竟毫無進展。

　　大別山區本就險峻，尤以天河尖、白馬尖、多云尖為最高峰，也是大別山的三大主峰。在這三大主峰上，盤踞著三支義軍，實力可謂是整個大別山之冠。

　　而這三支隊伍中，又以“白云寨主”易道三為盟主。此君已是垂垂老人。也不知他是何時來到這里的，總之大別山區的四十八寨都聽命于他。

　　另外兩支隊伍則分別是“大岐寨主”王光淑和“紅娘子”張鳳儀。這二人雖不直接聽命于易道三，但也與他彼此配合，經常聯手挫敗清軍的進攻。

　　在這三人之中，論實力當然是易道三最強，而論名氣，卻是“紅娘子”更大。

　　只因此人乃是一名女子。她的手下也是清一色的女兵。她們穿著紅盔紅甲，就連戰馬都是紅色的。

　　在戰場上，紅色最為惹眼。張鳳儀如此裝扮便是抱定了與敵勢不兩立地決心。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她們將自己置之于死地，往往卻能絕處逢生，打得清軍狼狽而逃。久而久之，她便得了“紅娘子”這個稱號。

　　這一天清晨，大雨依舊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崎嶇的山路上滿是濕滑的綠苔和茂密地灌木。一隊穿著紅盔紅甲的女兵拾階而上。她們身材雖然略顯瘦弱，但眉宇間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英氣。

　　在她們身后，跟著一個穿著蓑衣，頭戴斗笠的人。看身段，應該是個健碩地男子。

　　張鳳儀正站在峰頂望著她們，面容頗為嚴峻。那領頭的一個女兵踏上最后一階臺階，來到她的身旁說：“將軍，人已經帶到了。”

　　“嗯。”張鳳儀嘴巴都沒有張，只是從鼻孔中哼出這樣一聲，雙目不離那個陌生的男子。

　　不一會兒，男子也在一眾女兵的帶領下來到了張鳳儀的面前。張鳳儀反剪雙手，下巴不經意地微微揚起，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眼前這人，英氣逼人。而這男子卻深深低著頭，斗笠也被壓得低低的，除非是彎下腰去看，否則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

　　“想必這位就是紅娘子了吧？聞名不如見面，女將軍真是巾幗不讓須眉。佩服佩服。”這男子舉手一拱，手腕也跟著晃了晃。

　　張鳳儀仍舊是面無表情，問道：“你是李定國的人？”

　　“是。”男子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張鳳儀問。

　　男子卻露出了一個頗為神秘地笑容，說：“咱們都是為了抗清大業，名字真的那么重要嗎？”

　　張鳳儀也是淡淡地一笑，說：“那倒是我孟浪了。這位先生，里邊請。”

　　她說著便將身子一側，微微抬手，做出了個請人進屋的手勢。男子呵呵笑著，連聲道：“好說好說。”然后就緊隨張鳳儀的腳步向寨子里走去了。

　　男子與張鳳儀并肩走著，邊走邊說：“這大別山不僅險峻，風景也是秀麗。他日咱們若能將韃子趕出關去，在下定要請晉王來此小住一段日子。”

　　張鳳儀笑問：“那先生可知，大別山為何叫大別山嗎？”

　　“還要請教。”男子淡淡地回答。

　　“這大別山橫跨三省，以湖北麻城為中心分成了南北兩部分。這兩個部分的風土、氣候、地貌都截然不同，雖屬同一山脈，但卻風景大別，故稱大別山。”

　　男子頻頻點頭，道：“原來如此，受教了。”

　　張鳳儀繼續道：“若是晉王來此長住，便可領略這里不同的風景。只是，若要往北走，還得叫那易老頭點頭才是。”

　　男子略微一頓，似乎聽出了張鳳儀話中的深意。于是他呵呵一笑，說：“若要去見易老，還得由紅娘子引薦才可以呀。”

　　說話時，兩人都已到了寨子的門口，便雙雙停住了腳步。

　　張鳳儀含笑拱了拱手，道：“那是自然。先生里邊請，自有好酒奉上。”

　　“有勞。”男子微微頷首，便隨著張鳳儀和幾個女兵一同走了進去。

　　男子抬頭一望，見整個山寨高低起伏，遠遠看來就像是起此彼伏的波濤。然而仔細端詳，才能發現這山寨的布置盡展地利之便，所有的房屋、營盤都依托于崎嶇的山路或峰巒，若有人從山下向上攻來，守備的一方只需扼守幾個隘口，便可起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果。而且營盤之間錯落有致，敵人就算突破了隘口，各個堡壘也可組成交叉火力網，殲敵于當場。

　　見到如此恢弘卻又不失巧妙的營寨布局，男子也是嘖嘖稱奇。他原本以為這紅娘子不過是個尋常的女土匪，只是占著地形優勢才能勉強與清軍周旋，沒想到她對用兵之道也十分地熟悉。

　　這時，張鳳儀已走到了前頭。她發覺男子沒有跟上來，腳步一停，回頭叫道：“先生，難道你喜歡淋雨嗎？”

　　“哦！”他應了一聲，連忙跟了上來。

　　山寨的大廳十分寬闊。七八個女兵早早就守在這里。她們同樣穿著紅色鎧甲，頭盔則夾在腋下。她們見主帥和這男子一同進來，便都本能地一跺腳，將身子見得筆直，齊聲道：“見過張將軍！”

　　張鳳儀點了點頭，介紹道：“這位先生是大明晉王的心腹，自然也是咱們的貴客。快去把最好的女兒紅拿來，我要與先生好好地喝上一場。”

　　“是！”一名女兵高聲應答，然后轉身走開了。其他的女兵也都分散開來，將桌椅擺好，請二人就坐。

　　張鳳儀先坐了下來，抬頭對男子說：“既已進了屋，先生何不將雨笠摘了。”

　　“哦，是。”男子笑著說：“穿著這樣一身衣裳，淅淅瀝瀝地把雨水帶的到處都是，又得煩你們清掃了。”

　　他說著便將蓑衣和斗笠脫下，交給了身后的一名女兵。女兵將東西接過來便轉身離開了。

　　直到這一刻，張鳳儀才見到這男子的真容。只見他虎目劍眉，鼻梁高聳，人中呈倒梯子型，嘴巴也是方方正正的，身材也十分魁偉，卻又不會給人肌肉橫生的感覺。

　　張鳳儀暗暗吃驚，真覺得眼前這人有古來大將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