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又一次揭帖行動
復社的學生們搞過兩次揭帖，第一次險些搞垮了阮大鋮；第二次險些搞臭了假冒皇帝的徐昊。如此“豐功偉績”也該彪炳史冊了。
不過，面對今次的情形，他們依然覺得十分棘手。
因為他們這次要對付的不是禍國的奸臣、不是貪污的皇帝，而是思宗烈皇帝朱由檢在世唯一的兒子朱慈炯。
這在那個忠君觀念依然盛行的年代頗為不易。揭帖的措辭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既不能落人口實，也不能白費筆墨。總之，這中間的界限極難把握，分寸也極難拿捏。
顧炎武他們從溫雨那里退出來之后便又相約去了錢謙益的家里商議具體的辦法。
柳如是見這一行人風塵仆仆而來，也略吃了一驚，忙上前去問：“牧齋，可是出了什么事？”
錢謙益面色凝重，淡淡地回答：“齊王被捕了，后日就要在崇寧街凌遲處死。”
“啊？”柳如是不禁以手掩住張大了的嘴巴，連連后退。
“夫人！”老管家忙上前把她扶住，才止住了她向后退的步伐。
柳如是心慌意亂，自言自語似的說：“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冒辟疆算是沉著的，上前一步說：“嫂嫂莫急，這件事雖然難纏，但也不是毫無解決的辦法。我們打算以‘揭帖’文諫，迫使陛下收回成命。”
“這…這能管用嗎？”柳如是已是眼含珠淚，巴巴地望著冒辟疆。
冒辟疆頓了一頓，不免回頭與錢謙益對視了一眼。能不能管用誰也不知道，但他瞧柳如是的這副神情，也不忍心把這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我們拼死一試，絕不讓齊王受這不白之冤。”冒辟疆說道。
老管家也愣了一下，忙招呼下人：“快！給各位大人看茶！”
冒辟疆抬手制止了他，笑著說：“我們不是來做客的。待救出齊王之后，再來叨擾不遲。”
“不錯。”侯方域也迎了上來。他環顧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錢謙益的身上，說：“牧齋兄，你是東林旗幟、復社領袖，這篇揭該由你來執筆。”
錢謙益先是一驚，隨即苦笑連連：“我有降清劣跡，還能號召復社的子弟嗎？”
眾人啞然。錢謙益說得一點也不差。他降清做了貳臣，就算如今反正，那也是留下過污點的人。而復社的學生們最見不得的就是這樣的反復小人。如今由他來執筆，會不會顯得說服力不夠呢？
這時候柳如是也鎮靜了下來。她調勻了呼吸，對錢謙益說：“牧齋，咱們做的事是順應天道人心的。民間若有冤屈，上天也要六月飛雪。只要咱們憑著良心去做，復社的子弟們就不會不信服。他們斷不會因為你有過降清劣跡，就置齊王的生死于不顧。”
錢謙益目光一亮，頗為感動地問：“夫人，你真如此信我？”
柳如是淡淡地一笑，說：“我信你，我也更信天道。牧齋，你就聽朝宗的，快去寫揭帖吧。我們支持你，復社的學子們也會支持你，天下萬民更會支持你！”
聽了柳如是的一番話，錢謙益當真是熱血沸騰。“好！”他重重地應了一聲，然后轉過頭來對顧炎武、冒辟疆和侯方域說：“我且去書房寫揭帖，只是如此一來便要怠慢三位了。”
三人聞言不禁莞爾。顧炎武笑道：“正所謂當仁不讓。錢大人何必計較這些，快去吧。”
錢謙益點了點頭，便帶著老管家一起向后院的書房去了。
顧炎武對侯方域和冒辟疆說：“錢大人寫揭帖，咱們也該聯絡聯絡復社的學子們了。”
冒辟疆道：“這件事由我和朝宗來辦。不過揭帖總是要印的，印書的事…”
“不必客氣，就由我來做吧。”顧炎武答道。
“好！”冒辟疆又轉頭望向了柳如是，說：“嫂嫂，還有一個人也能助咱們一臂之力。聯絡他，嫂嫂你正是最佳的人選。”
柳如是會心一笑，說：“我這就給子龍寫信。”
冒辟疆施了一禮，道：“那就拜托嫂嫂了。”
“救齊王是咱們大家的事，又何談拜托。”柳如是以嗔怪地語氣說了一句。
冒辟疆等三人也都是哈哈一笑，然后雙方揮別，各自忙碌了起來。
不出一個時辰，錢謙益的揭帖就已寫好了。他手握狼毫，望著落在紙上的密密麻麻地一篇蠅頭小楷。文章寫得工整華麗，措辭也是不卑不亢。他緊皺的眉頭這才有了幾分舒展。
守在一旁的老管家忙端著熱茶迎了上來，說：“老爺操勞了。”
錢謙益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對他說：“拿去給夫人過目吧。”
“是。”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將這篇文章捧了起來，緩緩地走了。
而冒辟疆和侯方域離開了錢府之后也各自分別。侯方域馬不停蹄，直奔蘇州而去，希望聯絡蘇杭一帶的復社子弟。
而冒辟疆則直奔南京的鶴鳴樓。他知道很多科考不順的舉子會來這里借酒消愁。果然，一眾舉子喝得伶仃大醉，酒氣沖天。
可當冒辟疆將徐楓被捕的經過告訴他們之后，眾人的酒瞬間就清醒了。
“竟有這樣的事！”、“齊王替咱們做主，開了恩科，還大老遠地運糧食來賑濟災民。真不明白陛下為何要殺他！”
冒辟疆望望他們說：“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小弟打算再搞一次揭帖，文諫皇帝。諸位愿不愿與小弟一道？”
眾人互相望了望，“啪啪啪”地拍桌而起，叫道：“這有什么愿不愿的，干！”
緊接著，冒辟疆又直奔鶴鳴樓對岸的秦淮紅樓。這是南京最富庶繁華的煙柳巷。
只不過此時還未入夜，夕陽的光輝灑在秦淮河的河面上，是一片的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冒辟疆一臉凝重地穿過這些青樓女子的中間。女子們見這人如此樣貌，也料知他不是來消遣的，再看他穿著官服，自然也不敢招惹。
冒辟疆也是復社成員。他很清楚這些落第的舉子們的心態，或是在鶴鳴樓借酒消愁、或是來這溫柔鄉里以肉欲麻醉。
若不是由此，南京貢院也不可能與青樓妓館僅一水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