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唐王截了朝廷的糧食?”魯王朱以海頗為吃驚地望著眼前的方國安。
“是。”方國安點了點頭,隨即啞然失笑,道:“看來,唐王是要公開與朝廷為敵,想必會有一場龍爭虎斗。只不知是靖難的重演,還是漢初七國的重演。”
朱以海也是一聲輕蔑地冷笑,道:“他朱聿鍵想學成祖,那還差得遠呢。”
他說著便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踱出了杭州承宣布政使司的中廳大門,來到了長長地回廊中。方國安身為統兵大將,自然是小心翼翼地尾隨其后。
自從朱以海移駐杭州以來,便無一日不憂心的。先是原滿清的蘇松提督吳勝兆占地自雄,對他魯王的令旨陽奉陰違。后又聽說李成棟在進軍留都的路上居然中了海寇的突襲,竟致落水溺斃。使他不能在第一時間進入南京,祭拜孝陵,白白便宜了徐楓這個豎子。
所以這次他聽說唐王朱聿鍵截了徐楓的糧食,倒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
“王爺,現在留都缺糧、人心惶惶。正是咱們圖大事的好時機!”方國安進言道。
朱以海步子忽然一頓,轉頭問道:“大事如何圖之?”
“揮兵北上,入南京,安人心。然后發布詔書,列數徐楓篡國大罪,再拜孝陵。其時江南百姓必聞風歸順,則大事可成矣。”
方國安意氣風發,侃侃而談,將自己的計劃講得慷鏘有力,也頗是鼓舞人心。
但朱以海卻是淡然笑著,冷眼旁觀,看起來似乎很不以為然地樣子。
方國安覺得有些尷尬,忙問:“魯王意下何為?”
朱以海目光一揚,只見一個仆從快步向自己這邊走來。他順手一指,對方國安說:“你看,如果我猜得不錯,徐暮帆一定是派人來了。”
方國安仍是一臉茫然,便也轉過頭去望著。只見這仆從走上前來,分別向二人施禮,然后道:“魯王,南京派了人來。這是拜匣。”
他說著便將一個小小的檀木盒子遞了上去。方國安不敢怠慢,伸手將盒子接了過來,再恭敬地遞給朱以海。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朱以海一邊打開拜匣一邊說著。
方國安臉上略一抽搐,躬身道:“魯王英斷。”
朱以海一看拜匣中的名刺便微微皺眉,念叨了一句:“顧炎武?”半晌沒思索出個結果,便又側頭問方國安:“你聽過這個人沒有?”
方國安也想了想,說:“必是顧絳無疑。”
“顧絳?”朱以海恍然大悟,不住地搖頭哂笑:“原來是那個口稱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的狂生。”
方國安也笑了,道:“正是此君。”
朱以海更是仰天大笑,一邊踱步一邊感嘆:“徐暮帆呀徐暮帆,你要與我合兵奪糧,也不至于派一個書呆子來吧?是你無人可用,還是太輕看我了呀。哈哈哈…”
那仆從也緊隨朱以海身后,連忙催問:“魯王可要見他?”
“見!既是朝廷派來的人如何不見?”朱以海收了笑意,回頭就對仆從講:“先請他在偏廳稍待,本藩即刻便到。”
“是。”仆從應了一聲,便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方國安迎上來說:“徐暮帆甚為倚重此人,不如將其扣了,作為談判的籌碼。”
朱以海將他瞪了一眼,說:“人家誠心而來,我卻留人作質?哼!也虧你想得出這種主意!”
方國安漲紅了臉,深覺慚愧,便低下頭不說話了。
“去叫錢肅樂、朱大典、孫嘉績他們三個來。”朱以海含笑說道:“我要演一出群儒戰諸葛的好戲,只不知這個顧先生有沒有諸葛雄辯之才!”
“是!”方國安應了一聲,正要退下時,朱以海卻又叫了一聲:“等等。”
方國安一怔,問道:“魯王還有何吩咐?”
朱以海含笑沉吟,輕輕招手,示意他靠近些。方國安便將耳朵貼了上去。朱以海一番耳語,方國安的面色頃刻就變了。
他后退了兩步,一臉驚恐地望著朱以海,不無顧慮地說:“魯王,那顧炎武畢竟是飽讀詩書之人,又是徐暮帆跟前兒的紅人。魯王既無意扣人,又何必要他當眾出丑呢?”
“你怕什么?”朱以海冷笑一聲,道:“我倒要試試這個顧炎武的斤兩。就照我說的去做,不得拖延!”
方國安猶豫了一番,才施禮答應,然后悻悻退了出去。
顧炎武在小廝的引領下來到了一處偏殿。他環目一望,只見這房子頗為局促狹小,不像是魯王的會客廳,便上前施禮相問:“魯王可是要在此處見鄙人?”
小廝見他恭敬,自也不敢怠慢了,便也含笑道:“正是呀。魯王事務繁忙,還請先生先喝口茶,稍待片刻。”
小廝說完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顧炎武仍要追問,卻見兩個妙齡侍女緩步而來。她們將果盤和茶具擺在茶幾上,盈盈笑著:“請顧先生稍待片刻,魯王殿下隨后就到了。”
顧炎武見此情景自也不能再說什么,并且一路走來也覺得口干舌燥,便也坐了下來。
兩個侍女相視一笑,其中一個為顧炎武倒上了一杯茶,親手遞到了顧炎武的手里。顧炎武是讀書人,急忙作揖拜謝,然后才接過茶來。
這侍女掩口一笑,道:“先生盡管休息便是,何必與我等拘禮?”
顧炎武也是呵呵一笑,道:“鄙人恐怕是在山野待得久了,飲茶不習慣有人伺候著。”
他說著便捧起茶杯輕呷了一口,精神便是一振。這茶是生煎的桂花烏龍,不僅口齒留香,而且味道中還帶有些許地甜味。
顧炎武還不及細品,另一個侍女早已信步而來,嬌笑著說:“那…先生見多了不也就習慣了嗎?”
她說著便抬起纖纖玉手向顧炎武的胸膛摸去。顧炎武吃了一驚,忙伸手將她的手擋住,問道:“姑娘,你干什么?”
這女子含笑搖首,嘆道:“可惜了顧先生的好相貌。呵呵,美髯垂胸,眼似駭電。如此神駿人物身邊竟無一兩個知心人。先生不覺得孤寂嗎?”
她這番話一說,顧炎武算是明白了。“原來魯王是要施美人計?哼哼!他未免太小瞧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