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徐楓來說,危機還沒有真正的過去。八旗兵在長江以北仍然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南下的可能。而魯王、唐王的部隊也正在集結,你爭我趕地向南京殺來。
現在的南京,就像是一塊誘人的肥肉,不管是鬣狗還是豺狼,都想撲過來將其據為己有。
退朝之后,徐楓又移步武英殿,稍作休息之后,又讓伺候著的小太監傳出話去:“齊王要開內閣會議。”
被叫來開會的人也不多,只有鄭森、顧炎武、李清和錢謙益四人而已。徐楓選這四人也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
顧炎武代表了文臣,鄭森代表了武將;而李清和錢謙益則是自己的老熟人,算是比較值得信任的。而且,因為他們有降清的“案底”,徐楓招他們來開會,也足以安其他降臣們的心。
當這四人繞過漢白玉雕刻的須彌座步入武英門時,一揚頭卻見大殿上空空如也,并不見徐楓。
一個小太監迎了出來,低聲道:“四位大人隨奴才來。”
他們繞過回廊,叫做敬思殿的后殿。徐楓正坐在軟塌上假寐。
四人互相望了望,由顧炎武低聲道:“齊王萬安,臣等都到了。”
“嗯。”徐楓這才緩緩張開眼睛,將四人一一打量。李清和錢謙益畢竟心虛,對望了一眼之后忙道:“罪臣參見齊王殿下。”
徐楓見他們要給自己下跪,忙道:“兩位不必多禮,快請坐吧。”他們這才按下忐忑的心情,與鄭森和顧炎武一起坐了下來。
徐楓故作輕松地一笑,說:“南京雖然收復,但這也只是咱們抗清大業中的一小步。未來,我們要面臨的麻煩還有很多。”
顧炎武深表贊同。他一邊點頭一邊說:“滿清的八旗兵隨時都有南下的可能。而唐王魯王也在覬覦大位。此事確是棘手。”
“不止于此呢。”徐楓搖頭嘆息,補充道:“咱們對滿清發起的經濟戰固然沉重地打擊了滿清地國力,但也讓長江南北的百姓受到連累。咱們一路北上,所見的皆是流離失所地百姓。若不采取措施安民,只怕也會出亂子。”
李清想了想,說:“暮帆…哦不,齊王殿下。您以前不是做過經濟督導員嗎?聽說您在蘇州的改革十分見效。如今還能照搬前例嗎?”
徐楓呵呵一笑,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相比于蘇州,南京的情況更嚴峻,而且除了南京之外,整個南直、甚至湖廣都受到波及。唉,路漫漫其修遠呀!”
說到最后,徐楓不禁伸了個長長地懶腰。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軍事上的。”徐楓將目光投向了鄭森,說:“鄭總兵,你的水師非常精銳,如果能封住長江,滿清八旗便也過不來了。所以,我給你的任務便是鎖住長江,將清軍擋在江對岸。”
“是!臣謹遵齊王令旨!”鄭森起立答道。
“快坐下吧。”徐楓沖他擺了擺手,又問道:“陳子龍的太湖游擊隊有沒有參與南京之役?”
鄭森答道:“陳子龍部人力單薄,不足以攻城。不過,這次南京之役他們為我方運輸糧草,也阻擊了從九江趕來的清軍援兵。算是從側翼協助了我們攻城。”
“哦,原來是這樣。”徐楓一邊思索一邊點頭:“那要靠他們幫咱們擋住魯王的大軍是很困難的了。”
“自然是困難重重。”鄭森道。
“齊王。”錢謙益輕柔地喚了一聲,然后說道:“目下最要緊的,便是速速接陛下還朝。只有陛下還朝,大局便就穩了。”
“話是如此說,但陛下遠在桂林,非一朝一夕就能到的。”顧炎武側目望了錢謙益一眼,又對徐楓說:“齊王,依臣的意思,咱們需要做兩手準備。”
徐楓點頭微笑,又問:“哪兩手?”
“一來是讓陛下迅速啟程,片刻都耽誤不得。二來是調集大軍防備魯王和唐王的發難。”顧炎武答道。
“不過依罪臣之見,魯王和唐王倒不一定會派兵過來硬闖。”錢謙益頓了一頓,又說:“他們可以大義之名要求進京。比如安穩人心、祭拜祖陵之類的。”
“大明有祖制,藩王不得擅離封地。”徐楓說:“如果是這樣的話,倒好反駁。”
“雖是如此,但眼下畢竟時局動蕩。況且二王手下均有擁立之人,他們也想立個從龍之功呀。”錢謙益道。
“嗯,這倒是。”徐楓也贊同似的點了點頭。
顧炎武想了想,說:“不如請晉王回京,可以震懾唐魯二王。”
“如此甚好,臣附議。”鄭森道。
徐楓搖了搖頭,說:“如今武昌新復,正是需要大將坐鎮的時候。蜀王也要兼顧四川,不能擅動。能立即動身來京的只有金聲桓部了。”
“金聲桓?”四人聞言均是一詫。
鄭森道:“金聲桓原先是我大明部將,后來叛明投清,已是大逆。而他看到晉王蜀王兩路大軍合圍,自知己不能敵,便殺死滿清貝勒博洛,妄圖能戴罪立功。如此反復,簡直與漢末的呂布無異。齊王又何必要用他呢?”
“鄭總兵言之有理。”徐楓笑著說:“不過,眼下畢竟是非常之局。我們只問跡不問心。若不是金聲桓的及時倒戈,我軍拿下武昌也未必會這么順利。金聲桓歸附過滿清,自知理虧。如今反正,定會更加忠心。此時不用他,又用誰呢?”
“可是…”鄭森仍要辯駁,但徐楓輕輕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好了,這件事不要再說了。我連滿人都可包容,區區一個昔日叛將,又為何不能給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呢?”
徐楓這番話說得鄭森面紅耳赤。他低頭猶豫了半晌,忽然站起身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徐楓面前。眾人大吃了一驚,都站了起來。
“鄭總兵,你這是做什么?”徐楓急急地問。
鄭森說:“齊王所言皆是正理。齊王海納百川,連滿人都可以包容,自然也會給叛將們一個機會。而臣未逞私心,派劉國軒偷襲李成棟,致使他落水溺斃。臣壞了齊王的懷柔之策,還請齊王降罪。”
徐楓聞言哈哈大笑,然后俯身將鄭森扶了起來,說:“原來是這件事呀。鄭總兵,此事你不僅無過反而有功呀。這李成棟與金聲桓可是大大地不同。他投降的不是咱們而是魯王。而且,你若不阻擊于他,先進城的必是魯王無疑了。況且他與你有殺母之仇。男子漢大丈夫,不報此仇,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間呢?”
鄭森蒼白地臉上露出了一點笑容,眼光中也泛起了流波,語帶哽咽地說:“多謝齊王體諒。”
一旁的李清也不由得點頭贊嘆:“齊王有膽有識,確實令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