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浙東的海戰清軍大敗虧輸,但剛剛拔下長沙這顆釘子的孔有德卻難掩得意之情。
正紅旗兵卒們排成長龍緩緩入城,城門口是一排排黑漆漆地人頭。那是剛剛繳械投降的明軍士兵。他們被繩索捆綁,低垂著頭顱并且瑟瑟發抖。
城市的這一頭是安靜的、沉默的,但城市的另一邊卻仍是喧囂非常。
人群洶涌,爭相踐踏。起初士兵們還會努力地維持秩序,可當堵錫陣亡的消息傳來,士兵們也慌了神。不少兵丁將甲械一拋,也隨著人群向城外擠去。
“呼啦”一聲,厚實的城門被人群推開。
一瞬間,百姓們猶如猛鬼出籠。數不盡的人紛紛涌出,哭喊聲響徹天際。“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傳來。眾人爭先躍入冰冷地護城河,卻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跋涉到對岸,艱難地爬上去。
此時再望一眼城門內外,無辜百姓的尸體堆得滿坑滿谷,鮮血遍地流淌,湍急而不肯凝固。護城河上同樣浮尸千里,鮮血匯集起來流入河中,河水也為之變色。
百姓們為何要爭相逃跑?只因清軍殘暴的惡名已傳遍天下。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讓江南百姓談“清”色變。當他們聽說清軍要殺進城來時,會不顧一切地逃離,即使被人踩死被河水淹死也在所不惜。
孔有德一步一步登上城墻,望著城門內外的遍地尸體,先前風發的意氣也隨風飄散了。
他輕輕地用拳頭捶打著城垛上的石磚,不斷地重復著:“你們為什么要逃?你們為什么要逃…”
他當然知道原因,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認罷了。
“王爺!”孫庭齡拎著一顆血淋淋地人頭快步而來。他拎著人頭的頭發,鮮血淅淅瀝瀝地滴了一路。
但他毫不在意,快步趕到孔有德身前說:“王爺!堵錫的人頭屬下已帶來了。”
孔有德緩緩轉身,沖他也只是淡然一笑,說:“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這等大功我會記下,向南京的洪大學士上報的。”
“謝王爺。”孫庭齡鞠躬拱手,手里的人頭也被搖晃了起來,鮮血四濺。
孔有德急忙向后一閃,沒有讓那鮮血濺在自己的身上。孫庭齡也是一驚,忙道:“屬下冒失了。”然后他將堵錫的人頭一扔,對身邊的將官說:“扔出去喂狗。”
“是!”那士卒正要將人頭撿起來時,孔有德卻上前一步,說:“慢著。”士卒一愕,愣在了當場。
“堵錫是英雄。”孔有德又轉頭對孫庭齡說:“把他的首級和身子縫好,再買口上好的棺材,葬了吧。”
孫庭齡有些吃驚,也覺得有些掃興,但也只好鞠躬說:“是。屬下這就去做。”
“等等。”孔有德又叫住了他,上前說:“湖南首府已失,明軍軍心必然動搖。咱們須以雷霆掃穴之勢將整個湖南的明軍統統肅清。不如此,長沙也難以安穩。”
孫庭齡點了點頭,說:“屬下明白。”
“另外…”孔有德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要不要去看看四貞?”
“啊?”孫庭齡有些尷尬,一時面上飛紅,不知該說什么好。
孔有德笑著說:“我答應過你,待你立下大功來就把四貞許你。如今你破城有功,我也不能食言。去吧。她隨我一起進城的,現在就在長沙府衙安歇呢。”
孫庭齡頓覺熱血沸涌,忙說:“是!謝王爺成全!”然后轉身快步而去。
蘭兒端著一碗小米紅棗粥來到孔四貞的房中。
“小姐,您要不就…”蘭兒抬眼一望,孔四貞正站在窗邊,眺望著街景。蘭兒將粥放在桌上,走過去將窗戶“呼啦”一下關上了。
“蘭兒?”孔四貞柳眉一皺,聲調中帶著幾分吃驚和不滿。
蘭兒回過頭來將她一瞧,也語帶埋怨地說:“小姐,外面的事自有老爺和孫將軍料理。您就不要再庸人自擾了。”
孔四貞淡淡一笑,邊踱步邊說:“庸人自擾?蘭兒你也會用成語了。”
蘭兒眉眼低垂,幽幽說道:“自從徐楓走了以后,奴婢也讀了一些書呢。”
孔四貞坐在桌邊,笑問道:“你想他嗎?”
“我?我才不想他。”蘭兒將頭一甩,杏眼一翻,頗為不屑。
孔四貞也“唉”地嘆了一聲,說:“也不知道這一年多來徐楓怎么樣了,是好是歹,是活著還是…”
“他必定是活著的。”蘭兒迎了幾步上來,語氣頗為激動。但她一語出口,也知自己失禮,急忙又退了回去,低頭不語了。
孔四貞也只是輕輕一笑,沒有怪責她的意思。
“但愿他還活著。”孔四貞說:“可我也常聽人言,徐楓已投順前明余孽,如今是我們的敵人呢。”
蘭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只要他還活著就好。”
短暫的一陣沉默后,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蘭兒忙問:“誰呀?”
“我。”孫庭齡回答的比較急促。
“哦,是孫將軍。”蘭兒邊笑邊走去開門。“孫將軍吉祥。”蘭兒沖她請了一個安。
孫庭齡應了一聲,便走進來沖孔四貞一拱手,說:“小姐,庭齡來看你了。”
孔四貞也緩緩起身,面帶微笑地說:“將軍辛苦。這一仗打得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孫庭齡尷尬地笑了笑,說:“不過全賴王爺英明神武,總算取了全勝。”
孔四貞笑著點頭,道:“那便好了。爹爹一定會替將軍向朝廷表功。”
孫庭齡沉默了片刻,便說:“其實我孫庭齡不求高官厚祿,光耀門楣。只求…只求…”
他期期艾艾地說不清楚,孔四貞和蘭兒都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
“只求能娶小姐為妻。”他終于說出來了。這主仆二人聞言卻是各自心腸。
蘭兒先是一驚,之后便是慍怒。在她眼里看來,能配得上自家小姐的不說是天潢貴胄,也總得是個貴族人家。
這孫庭齡是大清入關以后才投奔孔有德的,連個“包衣”都算不上,如何還敢攀這個高枝。
而孔四貞卻是一陣慌亂,急忙側過了臉去。她不是不知孫庭齡對自己的愛慕之情,只是身為大家閨秀,感情的事她也有些羞于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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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庭齡聞言也是心頭一熱。“哎!”他重重地一點頭,然后又沖孔四貞作揖行禮,道:“庭齡告退。”
“走吧走吧,等信兒啊將軍。”蘭兒一邊將孫庭齡送出屋去,一邊念叨著。“咣當”一聲,她將房門關上,又說了句:“哼!且等著吧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