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以多山多水而聞名天下。岷江以其蓬勃洶涌之姿橫灌整個成都平原,著名的都江堰就建在這里,是“天府之國”不可繞開的水利工程。
但以岷江之遼闊,其哺育的又何止是農民。依靠岷江過活的漁民、船夫不計其數,渡口繁忙,船來船往,絡繹不絕。
漸漸地,周邊的商業活動也就越來越繁密。酒樓、驛館沿江而建,生意也十分興隆。
離成都最近的是一家名為“江映月”的酒樓,據說“江映月”三個字還是蜀后主孟昶親筆所提。所以這家酒樓的生意也就異常火爆。
尤其是中午時分,足有三層樓高的“江映月”全是客人,店伙計迎來送往、跑東跑西,吆喝聲與喧鬧聲相伴,交織出蜀中的煙火圖景。
不過就是在這煙火熏天的酒樓中,大概誰也不會想到,堂堂的平西王吳三桂、定西將軍兼漢鑲藍旗固山額真的李國翰、四川巡撫李國英三人就在第三層的雅間會談。
吳三桂反剪雙手,站在窗口望著滔滔江水以及江上的漁船。他面色凝重,目光呆滯。坐著的李國翰和李國英面對一桌子珍饈菜肴,卻也只能面面相覷。
“當”的一聲,李國翰輕輕將酒杯一彈,發出了這一聲脆響。
他扭頭過來,頗顯焦急地對吳三桂說:“平西王。你倒是說句話呀?”
“孔有德死了。”吳三桂喃喃說了一句,接著又說:“尼堪也死了。看來明廷還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如今劉文秀也已從建昌、敘永、彭水三路反攻。”李國英面上也帶著憂色,說了半句,重重一嘆,搖頭道:“勢如破竹啊!”
吳三桂轉過身來說:“我召兩位前來所要商議的就是這件事。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那二人對視一眼,不覺莞爾。
李國翰道:“平西王麾下尚有精兵五萬,是咱們三人中兵力最雄厚的一個,那能輪得到我們說什么話。”
李國翰這話分明就是“甩鍋”。吳三桂聽在耳中,扎在心頭。
他也是苦苦一笑,說:“是啊。咱們進川時是我打得頭陣。在四川屁股還沒坐熱,明軍就反攻而來了。”
他也走過來坐下,望了望二人憂愁而又關切地眼神,不自覺地壓低聲音說:“以愚兄之見,撤吧。”
“撤?”李國翰和李國英異口同聲,目光中露出駭異地光來。
“守不住的。”吳三桂先下了結論,然后解釋:“咱們的兵力加起來雖也有十萬。但四川全境處處要駐守,還要提防夔東十三家這些叛軍。明軍又勢大,我們不撤,只得被他們各個擊破。”
李國翰將目光投向了李國英,問道:“李大人,你怎么看?”
這李國翰和李國英名字雖只有一字之差,卻不是一家。
李國英想了想,又問:“平西王之意,是撤往何處?”
“漢中。”吳三桂脫口而出。聽這口氣,他早就盤算好了。“漢中扼守四川門戶。咱們只要守住漢中,日后反攻尚且容易。”說到這兒,吳三桂游目四顧,觀察著這二人的神色。
李國翰皺眉沉思,但眼神閃爍,似乎已動了同樣的心思;而李國英的面色波瀾不驚,但目光堅定,不可動搖。
于是吳三桂親手倒了一杯酒,遞到李國英手邊說:“當日辦和議,南朝的徐楓徐暮帆不識地利,將漢中割給咱們。也因此,戰端再起時,咱們入川可以如此順利。只要漢中在咱們的手里,日后反攻還不是摧枯拉朽?”
“嗯。”李國翰也點了點頭,說:“我贊同平西王的話。暫棄四川,先圖自保。”
三人之中,已有兩人投了贊成票,現在就看李國英的意思了。
他抬頭將二人望了望,笑道:“咱們三個都是漢人。果真棄了四川,朝廷饒得過咱們嗎?”
此話一出,猶如是晴空打了個焦雷。吳三桂和李國翰的心頭各自一顫。
“李大人。”吳三桂正要再勸,但李國英率先擺了擺手,搶先道:“我知道平西王想說什么。無非是保全兵力,以便日后反攻。”
吳三桂茫然地點了點頭。
李國英含笑搖搖頭,說:“不錯。平西王的策略的確是上佳良策。若僅從行軍打仗來講,正也該如此。不過,我是文官,不懂戰略。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今上猜疑。若我們輕易撤出了四川,能不能保住漢中不知道,但咱們三人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這…”李國翰有些激動,不免加重了語氣:“難道朝廷上就沒有能看得懂形勢之人嗎?”
“有!”李國英重重地一點頭,說:“不過他們是滿人。滿人棄守,那是為大局著眼;漢人棄守,便是思明之心不死啊!”
“一派胡言!”吳三桂怒氣勃發,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李國英呵呵一笑,舉起酒杯來沖著氣鼓鼓地吳三桂說:“平西王不要見怪。但人言可畏,不能不防啊。”
吳三桂也只好強壓怒火,舉杯與李國英一碰,各自飲下。
李國翰頹喪地嘆了口氣,說:“可是眼下的局勢,如不后撤,必是滅頂之災呀。”
李國英低眉細細一想,說:“撤是可以,但不可撤出四川。兩位是統兵之人,比在下更懂用兵之道。四川全省有沒有一處易守難攻的城池,可做長期堅守。”
吳三桂和李國翰各自皺眉思索。忽然,兩人目光均是一亮,異口同聲地叫道:“保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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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吳三桂答道:“若不能退守漢中,那退守保寧也還不錯。只不過,如此一來,咱們和那劉文秀就有一場惡戰要打了。”
吳三桂最后這句話說得喪氣,李國英和李國翰也都默然嘆息,不再說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