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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斷案

  徐楓沒有再勸慰這個可憐的女人。因為在這一刻,所有的勸慰都是徒勞的。一個四口之家突遭橫禍,恐怕任誰都不能默然視之。

  他咬著牙,恨恨地說:“通判大人死在衙門里,劉知府無論如何脫不了干系。”

  冒辟疆從旁說道:“這個劉知府光是小妾就養了十幾房。以他那點微薄的俸祿如何養得起?這其中必有貪墨!他見暮帆你查賬查得堅決,便起了殺人滅口的歹心。”

  徐楓點了點頭,從身旁的仆人說:“去幫我把劉知府請來。你記住,一定要好言好語的請,絕不能讓他起疑。”

  “是。”仆人答應著去了。

  張夫人更是傷心欲絕,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說道:“還請徐青天為我們孤兒寡母地討個公道!”

  “那是自然!”徐楓也連忙起身將張夫人扶起來,說:“你放心,這次我來蘇州是帶了尚方寶劍的。如果這事真是姓劉的做的,我必斬他于堂下!”

  張夫人一邊用手絹拭淚一邊不住地點頭。不過,張夫人雖哭得悲悲戚戚,但也不像剛進門時那樣激動了。只是她的一雙兒女嗚咽難抑,看上去是極傷心的。

  見此情景,陳子龍的淚水也在眼眶中打轉。他吸了一口氣,蹲在兩個孩子身前,強顏笑道:“你們想吃冰糖葫蘆嗎?你們要是不哭了,我就帶你們去吃冰糖葫蘆好不好?”

  那個男孩聞言眼睛一亮,哭聲便止住了。女孩仍是流淚,哭道:“我們不要冰糖葫蘆,我們要爹爹!”

  陳子龍有些發窘,笑著說:“公務繁忙,你們爹爹太累了。他休息幾日便會回來的。”

  女孩一擦眼淚,頗為懷疑地問:“真的嗎?”

  陳子龍含笑點頭,道:“當然是真的了。走,我帶你們去吃冰糖葫蘆去。”

  他伸出左右兩只手來,將兩個孩子牽在手里就要走。張夫人忽然叫了一聲:“小虎、小英,不可!”

  徐楓微笑著說:“張夫人,還是讓孩子們去吧。這位陳子龍陳學士不是壞人。再說…”他壓低聲音湊近張夫人耳邊道:“讓孩子瞧見殺人總不好吧。”

  “啊?”張夫人心中大大地一驚,身子也不自覺地向后靠了一靠。雖然她也猜到兇手必是劉知府,也很想讓他抵命。但徐楓如此雷厲風行,卻是她萬沒想到的。

  徐楓含著笑沖她點了點頭。她慌亂的心情也才有了少許的安定,便扭臉對兩個孩子說:“好吧,你們要聽陳學士的話,不可淘氣,知道嗎?”

  “知道了。”孩子齊聲答道,幾分童真和稚氣也讓大堂上愁苦的空氣舒散了不少。

  “咱們走吧。”陳子龍帶著小虎和小英出門去了。大家都目送他們出去,一時百感交集。

  徐楓起身去那水壺沏茶。他拿了杯子,捏了茶葉,倒滿熱水,說道:“看到張夫人的兩個孩子我就想到了我小時候。”

  他端著熱氣騰騰的蓋碗回到張夫人身前。張夫人忙不迭地將茶碗接了過來,說:“徐大人,怎好讓您給我沏茶?”

  徐楓擺了擺手,坐下說:“我小時候每次哭鬧的時候,我媽也會給我買冰糖葫蘆,夏天的時候就會買雪糕。我每次都吃的滿嘴都是糖,黏黏的,還用手去擦,結果抹得到處都是,沒少挨我爸媽的訓斥。”

  冒辟疆和侯方域隨徐楓一起,呵呵笑了起來。張夫人也幾乎“噗嗤”地笑出聲來,心中的愁苦在這不知不覺間便散了大半。

  “前幾日我家男人還提起徐大人呢。”張夫人語帶哽咽地說:“他說徐大人才是真正的好官。他覺得自己做這十多年的官都是白做了,前半輩子也算是白活了。我勸他說只要你以后踏踏實實地做個好官,那便不晚。可沒想到…唉。”

  “張夫人,你去樓上坐會兒,我不讓你下來,你就先別下來。”徐楓語氣柔和地說:“先讓我會一會這個劉知府。”

  張夫人點了點頭,便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上了二樓。徐楓坐在大堂的正中間,冒辟疆和侯方域也坐在兩側。他們三人目光矍鑠地望著大門的方向,等著劉知府的到來。

  不一會兒,門開了。劉知府隨著徐楓的仆人一起走了進來。

  “這幫學生亂哄哄的,真是…”劉知府煩躁地甩了甩寬大的衣袖,抬頭的瞬間正好望見了徐楓。徐楓的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神也十分地柔和。他那顆本還懸著的心就此放下了。

  “下官見過徐欽差,不知欽差叫下官來此有何貴干?”劉知府俯身一拜,身子幾乎折成了九十度,說完話也沒有立即抬起來。

  徐楓含笑說道:“劉大人,你的府上出了人命官司,你可知道嗎?”

  劉知府一愣,忙道:“不知欽差指的是哪一樁?”

  “還能有哪一樁?”徐楓說:“自然是張通判了。他死在你的蘇州府衙門里,怎么也不見你通報呀?”

  “哦,張通判呀?”劉知府直起了身子,說:“這個張通判也是命里有此一劫,發了急癥滑倒了,腦袋磕在了磚地上。下官急忙派人去請大夫,但是為時已晚,大夫還沒來,他就氣絕了。唉,張通判跟隨下官多年。他這一走下官也著實難過啊。”

  “哦?他真是自己摔倒磕到了腦袋嗎?”徐楓追問道。

  “千真萬確!”劉知府說。

  徐楓點頭說:“既如此,那就把尸體抬來,叫仵作當面驗一驗。”

  劉知府略微一驚,沒想到徐楓竟如此較真,但又想到張通判確實是磕了腦袋才死的,心里倒也不懼。

  很快,尸體從蘇州府衙門抬到了徐楓的寓所中。仵作仔細地查驗了尸體,躬身道:“回徐欽差,劉大人說得不錯。張大人確實是腦后遭受重擊而死的。”

  冒辟疆厲聲問道:“你敢發毒誓嗎?”

  仵作微微一愣,說道:“是。屬下若是說謊,就…就…天打雷劈,五馬分尸而死!”

  “哼!都天打雷劈了,還如何五馬分尸!”侯方域不屑地嘟噥了一句。

  徐楓見仵作發誓時的言語吞吞吐吐地,便已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他望著張通判那早已冰涼僵硬的尸體,輕聲一嘆,道:“你肯發毒誓就好。看來張通判確實是自己失足而死的。唉,可憐他為官一任,死得卻如此倉促。他家可還有什么人嗎?”

  劉知府馬上答道:“他還有一個遺孀和兩個孩子。下官會按例撫恤的。還請徐大人放心。”

  徐楓呵呵一笑,說:“撫恤可以免了。這個張通判我已調查得清楚。他貪墨了十多萬兩銀子,夠他一家人吃下半輩子了。”

  “什么?”劉知府大吃一驚,道:“這我怎么不知道?”

  “劉大人是清官,張通判是贓官。豈能什么都讓你知道了?”徐楓笑著捧起茶碗來細細品著。

  劉知府驚怒交集,叫道:“豈有此理!原來他一直都瞞著我!好個張通判,死有余辜!”

  “那你殺了他也算是為民除害了。”徐楓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對!我是為民除害了!”這話一出口,劉知府才發現失言。他的脊梁骨突然就冒起涼氣來。

  “徐大人!下官…下官…”劉知府張口結舌,面紅耳赤道:“下官不是那個意思。張通判不是我殺的。”

  “仵作!”徐楓忽然提高了嗓門,那個仵作應了一聲,嚇得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張通判究竟是怎么死的,我再問你最后一遍!”徐楓冷冷地說。

  仵作一邊哆嗦著一邊說:“啟…啟稟徐大人,張通判確是后腦受重創而死,不過…不過他的脖子上有指痕,似乎生前有與人搏斗的痕跡。他的牙齒上沾了些許地血跡,應該是…是臨死前重重地咬過什么。”

  劉知府慌亂不已,不自覺地將右手向身后藏了藏,沖仵作厲聲道:“你…你胡說!他脖子上哪來的什么指痕!牙齒上哪來的血跡!”

  徐楓冷冷地說:“劉大人,那就不妨把你的右手伸出來讓我們瞧瞧吧。看看是不是被人用牙齒咬過。”

  劉知府只覺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哀求道:“徐欽差,我也是…也是一時糊涂!求您饒過我吧!”

  “饒過你?你問問張通判的夫人肯不肯饒過你。”徐楓說著便揚頭叫道:“張夫人,你下來吧。”

  “啊?”劉知府抬頭一望,正望見正在下樓的張夫人。她面色凄楚,一雙幽怨地眼睛始終盯著自己。

  “劉大人,沒想到真是你害死了我的夫君!”張夫人帶著哽咽地聲音說:“你的心好狠,對自己的老部下也下得去如此毒手!”

  “我…我知錯了。”劉知府膝行了幾步,沖張夫人不斷地磕頭說:“你就饒過我吧,我還不想死啊。”

  “徐大人。”張夫人避開了劉知府,繞步去到了徐楓的身后默默拭淚。她雖未挑明,但意思也已很明顯,便是要徐楓將劉知府明正典刑。

  “徐大人,徐欽差,求你饒過我吧!求你饒過我吧…”劉知府扣頭如搗蒜,聲音也都嘶啞了。

  “如果張通判也這樣求你,你可會饒過他?”徐楓冷冷地問了一句。

  劉知府“啊”了一聲,側頭望了望張通判的尸體,頹然坐倒在地上,不說話了。

  徐楓站起身來吩咐道:“來人,請出尚方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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