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楓失魂落魄地拾起身子,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污。他躺倒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溫雨終于推開了李自成那仍在抽搐的身體,也是躺在一邊喘著粗氣。她望了望徐楓,有氣無力地說:“你殺死的是壞人、惡人,你該感到歡喜才是。”
“可是…”徐楓坐起身子來,身子兀自顫抖不休。他的大腦還算清醒,驚慌之余也感到人生的如夢如幻。關于李自成的結局,在歷史學界一直存在爭議。有人說他在九宮山落發為僧了;也有人說他是被民間的鄉勇打死的。
金庸先生在小說中采用的便是九宮山出家一說。盡管徐楓是金庸的鐵桿書迷,但他也深知這和真實的歷史并不完全吻合。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李自成最終居然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這可令人有些啼笑皆非、大跌眼鏡了。
想到此處,徐楓不禁搖頭笑了。溫雨也格格地笑了起來。徐楓一呆,忙問:“你笑什么?”
溫雨躺在地上,側過頭來反問:“那你又在笑什么?”
“沒想到,稱雄一時的闖王李自成居然死在了我的手里。”徐楓頗為感慨地說:“這件事真的太過夢幻了。”
溫雨也長出了一口氣,望著不見星斗的夜空,眼角漸漸濕潤了。“爹,娘,弟弟,妹妹,開封府的父老鄉親們,今日我替你們報仇雪恨了。”
徐楓拾起身子,過來也將溫雨扶了起來,說:“你的大仇已報,也可以心安了。”
溫雨忽然將他一瞥,說:“難道你忘了我隨你去南京的目的嗎?闖賊圍城不假,但水淹汴城的不是闖賊,而另有其人!”
徐楓嘆了一口氣,說:“就算你懷疑朝廷里的人,可是北京城破,那所謂的‘另有其人’死了也說不定。你又如何查起?”
溫雨的雙目中重新凝聚起了冷光,幽幽地說:“就算死了,我也要知道他是誰。我要將他開棺暴尸,死了也不得安寧。”
溫雨這話說得殺氣騰騰,也讓徐楓脊背骨一陣發涼。他只好說道:“那咱們也得去到南京才可以。”
溫雨點了點頭,然后伸出一只手來。徐楓會意,輕輕扶著她站起身來。“咱們要去南京,總得先吃飽肚子。”溫雨說完還不忘重重的踹了李自成的尸身一腳,然后才意猶未盡地向那炙烤著的馬肉走去。
馬肉烤得酥脆可口,或許是他們餓得久了,雖說這馬肉沒有任何的調味料,兩人吃得也是津津有味。飽餐一頓之后,他們頓感無力,躺下身子很快就沉入了夢鄉。
第二日天光大亮,在燦亮陽光的映照下,兩人才緩緩睜眼。溫雨抖落身上的積雪,拎著刀向李自成的尸體走去。徐楓心中有了點不詳的預感,忙叫道:“溫小姐,你這是要…”“干什么”三字還沒出口,就見溫雨抓起李自成的頭發,一刀斬了下去,那顆五官猙獰的腦袋被割了下來。徐楓急忙閉著眼睛側過頭去。
溫雨又扒下李自成的衣裳,將這不停滴血的腦袋包得是里三層外三層,一直包到它不再滴血為止。
溫雨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面無表情的,仿佛她拎著的不是人的腦袋而只是一個西瓜或者是一個皮球。
“還愣著干什么?走吧。”溫雨仍是面無表情地說。
“去…去哪里呀?”徐楓問道。
溫雨一手拎著李自成的腦袋,一手遮在眉毛前向遠處眺望了一番,說:“當然是去南京了。”
徐楓拾起身子說:“如果我猜得不錯,咱們眼下是在湖北境內的九宮山附近。難道就這樣走著去南京嗎?”
溫雨望著遠處,說:“不然還能怎么辦?馬死了,咱們也沒錢買馬。我剛才搜了李自成的身上,哼!真是窮鬼一個,身上除了一塊腰牌,半個子兒都沒有。”
徐楓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那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能順利到南京。”
溫雨微微一笑,便向南邊走去了。她邊走邊說:“你是想早點見到你的小寧吧?”
徐楓忙跟了上來,承認了:“是,我是想早點見到小寧。我騙郝搖旗說她是王妃,以他們的腳程此刻也該到了吧?唉,真不知她能不能躲過這欺君的大罪。”
溫雨忍不住笑出了聲,說:“你以為你陪在她身邊,就能躲過這欺君大罪了?”
“這…”徐楓想了想,又吞吞吐吐地說:“至少也好有個照應。”
溫雨笑了笑,說:“你不用太過擔心,咱們可以找人送咱們去南京的。”
“哦?”徐楓來了興致,問道:“誰會這么好心呀?”
溫雨笑道:“當然就是左良玉左大帥了。左良玉這人雖是跋扈一些,但對朝廷尚是忠心的。咱們殺了李自成。喏,這顆腦袋就是投名狀。讓他送咱們一程又有何難。”
徐楓笑道:“原來你早有主意了,害得我瞎操心。”
溫雨瞅了他一眼,也沒再說什么。他們就這樣走了許久,直到日上中天,太陽難得的在冬季灑下了和煦的陽光。他們也終于來到了一座叫做通山縣的小縣城。
由于遭逢亂世,城門口設置了崗哨。官兵們對進出的百姓盤查得極為嚴密。溫雨和徐楓遠遠望著,沒有冒然上前。
“官兵查得緊,你拎著個人頭,肯定會被抓起來的。”徐楓說道。
溫雨沒有回答他,而是徑直向城門口的官兵走去。徐楓想攔也沒能攔住。
官兵們遠遠地瞧見了溫雨,立即緊張了起來。古時的女子很少單獨上街,名門閨秀甚至都不會出家門的。而這個女子邁著一雙“天足”,穿著一身黑衣,手里還拎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來,不由得讓人不驚。
“站住!”官兵們將溫雨和她身后的徐楓一攔,厲聲問道:“你是通山縣的人嗎?”
溫雨搖了搖頭,說:“不是。”
官兵目光一掃,接著問:“你手里拎著的是什么東西?打開看看!”
溫雨露出了笑容,說:“我敢打開,就怕你沒膽子看。”
官兵聞言大怒,喝道:“嘿!你個臭丫頭!”他說著就掄起巴掌來要打溫雨。徐楓急忙將他攔住,賠笑道:“軍爺息怒。這是我妹妹,不懂規矩,望軍爺不要見怪。”
官兵“哼”了一聲,抖開徐楓的手,說:“你們想進城?”徐楓重重地點了點頭,賠笑道:“還望軍爺行個方便。”
“進城倒也不是不行。”官兵仰頭四處張望著,說:“不過,聽說闖賊要過來了。你們要進城,得先證明自己不是闖賊。”
“如何證明?”徐楓茫然問道。
官兵哈哈一笑,說:“這個容易。”他說著就向徐楓伸過手來,五根手指上下浮動著。
徐楓呆了一呆,忙問:“軍爺,這是何意呀?”
這官兵起了怒意,道:“你裝什么糊涂!要想進城,交銀子!”
溫雨冷冷地“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這就是左良玉帶出來的兵!”
官兵聞言更是怒極,指著溫雨喝道:“你說什么?我們大帥的名諱也是你輕易叫得的?”
溫雨放聲大笑起來,將手里的包裹拋向了這官兵。官兵一接,忙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溫雨笑道:“你把這個交給你們這兒管事的,哼!這東西可比萬兩黃金還要值錢。”
官兵聽了立即雙眼放光,說:“是什么寶貝?”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溫雨面含笑意說著。
官兵半是疑惑半是好奇,便一點點揭開這包裹。他打開一瞧,不禁“啊!”地叫了一聲,跌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的士卒也都大驚失色,忙向后退著步子。
“這…這…這是誰的頭!”官兵嚇得臉色蒼白,聲音都顫抖了。
溫雨鄙夷地瞧了他們一眼,然后重新將頭顱包好,說:“李自成的頭。”
“李自成?你有何憑證!”官兵臉色鐵青,但仍不忘質問。
溫雨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掏出那腰牌來,說:“您老看仔細了,這上面寫了個‘闖’字。”
官兵接過來一看,牌子上果然是個“闖”字。但他仍是嘴硬,又道:“腰牌是你撿的也說不定!”
溫雨冷冷一笑,說:“那你就把你們左大帥叫來,他是和闖賊交過手的,絕不會不認識。”
官兵心下凄然。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如何叫得動總兵官左良玉呢?于是他慌忙地拾起身子,說:“你們在此稍后,我進去通報我家將軍。”他說完之后就忙不迭地向縣城里跑了去。
徐楓看得是心驚肉跳,忙把溫雨拉到一邊,問道:“你真的要去見左良玉?”
溫雨笑道:“咱們殺了李自成,如此大功還怕左良玉虧待咱們嗎?”
徐楓尷尬地一笑,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