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南柯把廖必會和唐二都請到了碧林閣,這兩位,算是他在留都城僅存的兩位‘友人’。
并沒去下面包間里面和其他人搶位置,南柯直接要人把菜都送到自己住的庭院里面。
“好家伙,你這過得啥日子?”唐二吃著飯還不忘伸手指了指石桌上的精致菜式感慨道。
因為就三個人吃,南柯也沒有鋪張浪費點上十幾道菜擺場面,他不需要這般去做,畢竟這碧林閣的六樓已經能夠撐得起任何場面。
桌上就四菜一湯,都是他前世最喜歡吃的口味,幾經周折,如今在這世界算是完美給還原了出來。
對于南柯來說,這是‘家’的味道。
但對于另外兩人而言,這幾乎就是只有神仙才能吃著的菜式。
“好吃不?”
南柯沒去解釋這是自己鼓搗出來的菜式,這事兒解釋起來太麻煩,他們之間不僅僅是有壁存在,且這壁還相隔了無數的時空。
曉得這件事兒的大多數人,比如那位碧林閣的金管事,至今還沒法相信,像是南柯這種人物,既然會對烹飪有這種驚人的天賦。
“好吃。”
廖必會一言不發吃了兩碗飯,這會兒,才放下碗夸贊道。
“要是早知道這里飯菜這么好,我前幾日就會來嘗嘗。”他補充一句。
南柯聞言放下碗筷看他一眼沒說話。
唐二嘴里還在嚼菜,卻是一下子差點噴了出來。
他舍不去噴出來,趕緊嚼幾口吞下去,拍了拍胸口對廖必會道:“你可知這幾道菜,多少錢?”
“十兩?”廖必會猜了一個,他不知道這菜在市場上具體是個什么價位,但依照他對碧林閣有限的了解,給出了一個大膽預測。
“十兩?”唐二搖了搖頭,指了指吃剩下的韭黃炒蛋,“大概能買這些吧。”
“這么貴?”廖必會驚訝,隨即連忙把碗里吃剩下的扒拉了進去。
“貧窮,有時候會限制人們的想象。”
南柯下意識看了一眼房間,在他床頭旁邊的柜子上放著一個紅色錢袋。
錢袋里面有大幾十兩銀子,這銀子對于其他普通家庭來說,是一筆巨款。
當初初入留都城的南柯為了那袋銀子,幾乎是拼進去了小半條命,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這袋銀子,甚至還不夠付上一頓飯錢。
只能說這人生際遇,有時候當真是比山里的天氣還變幻莫測。
南柯是自信自己不會泯然眾人的,但他怎么也沒想到,這轉折會來得這般迅速。
幾人剛要吃完,外面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和交談聲。
一直守在門外的阿黃罕見地沒有出聲阻攔,反倒是主動推開了院門,“管事兒,南公子在里面吃飯呢。”
“我曉得,我曉得。”
金管事一邊應聲一邊進來。
在他旁邊還有同樣剛剛睡醒的胖掌柜。
兩人中年男人中午都喝醉了,一睡便到了現在,這剛起來便嚷嚷著要來找南柯,準備繼續他們中午未完的酒局。
“喲,吃著呢?”
金管事先不知道還有其他人,現在看見也沒見外,挺著肚腩走過去拱了拱手,
“在下是這碧林閣的管事兒,見過二位公子。”
他沒見過廖必會和唐二,見兩人跟南柯在一塊兒,又年紀相仿,下意識以為也是哪里來的年輕俊杰。
飯桌上兩人也起身還禮,廖必會簡單說了一下身份便坐下,唐二倒像是嗅到了血腥味兒的鯊魚,樂呵呵迎了上去,開始攀關系拉交情。
金管事是碧林閣的管事兒,碧林閣全國連鎖,背后的金主顯然不一般;
胖掌柜作為能夠在王城都吃的開的商行掌柜,也屬于半只腳踏進了上流圈子;
唐二身份地位差了點,但勝在年輕,未來前途無量,兩個中年男人也樂意提前結交一下。
三言兩句說罷,金管事牽了個頭,想要拉拉關系,“要不再下去吃點?我做東,保管各位吃得舒坦。”
“菜式還按中午來。”胖掌柜不在乎其他,他就是吃上了癮。
唐二自然是身體和心理上都沒意見。
金掌柜看向南柯,南柯搖了搖頭,指了指廖必會,“你們去吧,我和他還有點事兒。”
”行,不耽擱你們辦事。”
三個人‘斗志昂揚’地出了庭院。
南柯吩咐阿黃把庭院大門關上,隨即把廖必會領進了房里面。
‘吱呀...“
房門剛關上。
廖必會忽然打了一個哆嗦。
“怎么?”南柯問。
“沒什么,就是覺得這說話的位置,有些奇怪。”
廖必會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跟南柯相距了三米多遠。
南柯笑了笑,“你是今兒又覺醒了什么隱藏屬性?”
“什么?”
“沒什么。”南柯正色起來,沒再繼續打趣,“我先前要你幫我找的消息,找到了嗎?”
“找到了一點。”
廖必會從懷里掏出一份卷軸,上面有衙門的印。
“這是我從衙門案牘庫里面找到的。”
衙門案牘庫內除了收藏案件卷宗外,還會專門記載一些附近的大事件。
南柯走過去接過來,將其攤開放在旁邊桌子上。
“那件事距離現在倒不算久遠,但那種事情多是修行者參與,衙門能夠整合的消息不多,因此這記載其實也就是寥寥幾筆罷了。”
廖必會在旁邊繼續說道:
“那晚你跟我說后,我便托老縣令幫我打聽,他是老人,處理這種事情比我在行,但據他雖說,整個留都城上下,關于那人的記載也就這么多。”
南柯點頭感激了一下,又看了看卷軸。
這里面關于那位天才的記載確實不多,大部分筆墨都是用來記載從各個位置匯聚過來的‘大人們’的所作所為。
關于那位主角的描述,也就用了幾句話潦潦帶過。
但從其他側面描述,南柯心里面對那位的印象倒是又完善深刻了許多。
南柯把卷軸收起來遞給廖必會,“多謝。”
“謝倒是不用,我就是想問問,這人,跟你有關系?”
廖必會聽老縣令說了兩句,據說那位天才當初確實是驚才艷艷,就是如老縣令那種埋頭苦干的官員,對那位的名頭也不陌生。
但這種‘熟悉’,也僅僅是曉得那人天賦絕佳,運氣也絕佳,至于具體姓甚名誰,家住哪,有幾口人那是一概不知。
說起來也有些諷刺。
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兒,達官貴人們閑暇也會討論幾句,大家伙是都曉得有這么一個人,但真要說道那位時,卻只是用天才來代指。
似乎,那人姓甚名誰并不重要,在大多數‘上位者‘看來,那位,僅僅是一個傳承而已。
而傳承,不需要有姓名,誰搶到了手里,就跟誰姓。
既然當初誰都沒搶到手,那么那群人也不會有不開眼的專門去提起來膈應自己,一來二去之下,這位’天才‘,明明存在,但卻被默契地給遺忘在了時間洪流中。
“好奇而已。”
南柯搖了搖頭坐下。
廖必會見其不想說,也沒去追問,“你去郡城后,有什么打算?”
“唐二跟你說了?”
南柯把話告訴唐二時,就知道唐二會把這話給傳給廖必會。
“說了。”廖必會抿了抿嘴,猶豫了一會兒,“這事兒,我可能幫不了你們太多。”
他雖是被仙門推舉出來的‘代表’,但這‘代表’終歸還是時間短了些,自身影響力是有,但要真想摻合到什么大事件里面,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順其自然就好。”南柯拍了拍椅子扶手,他倒是看得清楚,“這水馬上要渾了,到時候能夠在里面摸出來多少魚,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說得在理。”
廖必會起身對南柯拱手,
“那我在這兒,就提前祝你前塵似錦吧。”
“怎么,回去有事兒?”南柯問。
“最近忙呢。”
“忙什么呢?”南柯好奇。
“......”廖必會猶豫了一會兒,“修行。”
廖必會走了;
走時步履匆匆,像是要抓住每一刻光陰。
曾今,他對于修行是不屑一顧的,在仙門里他那位師傅可是把自己壓箱底的資源都推到了他面前,他卻依舊我行我素選擇去藏書閣看書。
在那時的他看來,修行,救不了天下人。
但時過境遷,如今他是坐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但暮然回首,卻發現就算是在官場,除非你愿意一步一步去熬資歷,去拉扯關系。
否則你要是想趁年輕去干些實事兒,你就得另辟蹊徑,而這條‘蹊徑’,竟然是多年前自己不屑一顧的修行。
南柯坐在房里,他從廖必會的言辭和舉止能看出,廖必會是‘后悔’了。
就像是前世的自己,讀書時,幻想去干自己喜歡的事兒;
但正經畢業后,才發現若是你沒有什么特殊的背景,你想要干自己喜歡的事兒,你就得把書讀好。
桌上燭光柔和,把房間內映照地朦朧一片,但南柯卻還是覺得有些刺眼。
‘呼’
南柯隨出一道氣勁,吹滅了房間內的蠟燭。
頓時,
周圍徹底靜了下來。
屏息。
凝神。
南柯腦子里回想起關于那位‘天才’的印象,輕輕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你,后悔嗎?”
異日一早;
南柯坐在寬敞的馬車中出了留都城。
沒什么送別儀式;
也沒什么不舍。
人活一世,或許會有許多事看不穿;
但二世為人,南柯對于周遭事物似乎都多了一份獨特的看法。
倒是坐在旁邊的胖掌柜,揉了揉自己宿醉后顯得愈發腫脹的臉,長吁短嘆,“唉,這一走,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嘗嘗那滋味兒。”
正在閉目養神的南柯睜眼,“這菜式,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在其他碧林閣的菜單上。”
胖掌柜精神為之一振,“當真?”
“當真。”
這是當初南柯和金管事商量好的戰略。
以留都城作為試點的結果來看,說不得那位金掌柜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在郡城那棟更為壯觀的碧林閣里。
“那可是有口福啰。”
胖掌柜揉了揉自己的肚腩。
他看一眼南柯,“南公子,這時候去郡城是有事兒?”
“去抱大腿。”
“大腿?”胖掌柜聽不懂,但這并不妨礙他繼續說下去,“我先前在郡城住了幾日,最近郡城里面可不太平。”
這里說的不太平,并不是體現在平民百姓的市井生活中。
而是僅僅徘徊在那些達官貴人,鄉紳貴族的群體當中。
“是緝妖司內部出事了吧?”南柯問道。
胖掌柜是商行掌柜,結交人群廣,上至達官富貴,下至三教九流,都會涉獵,這探聽消息的渠道和來源也更多。
南柯自己都曾想過,或許那位羋姓公子哥染指商行,可能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假借賺錢的名義,去打造一條利益鏈,去締造一個信息流通網絡。
當然,這猜想只能放在心里,就算是真的,對于南柯自己來說,也是只是有利沒有弊。
“還是南公子消息通。”
胖掌柜躺在定制的靠背上,“據說是緝妖司出了事兒,前兩天才傳出來,說是上面震怒,要嚴查嚴辦,說不得,還要來一出’午門問斬‘。”
“問斬?”
南柯愣了一下。
這事兒,唐二可沒跟他說過。
“就是問斬。”胖掌柜也覺得稀奇,“我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回瞧見有修士要被問斬。”
跟某個朝代的刑不上士大夫類似,楚國自建國起,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也不曉得是因為仙門有意識的運作,還是大家伙都覺得修士不同于‘凡人’,這修士犯罪,即便是死罪,也不會如尋常人一般,被推到街道上行刑。
修士若是要被處死,大多都是交由緝妖司在暗中處理,死,也得在暗處死,不能破壞‘仙人’們,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神圣的形象。
畢竟。
若是這些‘仙人’就跟雞鴨一般,每日在街上被人圍觀著殺了頭,就算是這些‘仙人’們有諸多法術,下面百姓也很難再在心里對其保持敬畏。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
這一舉措,能夠直接擊碎仙門數百年來努力在普通人心目建立起來的那種份‘人設’。
朝廷此舉看起來不過是斬了幾個緝妖司的‘自己人’,實則,是在掘仙門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