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事件持續發酵。

　　大春大舅一家給學校送了面錦旗，“不懼嚴寒，舍己救人”八個字光彩奪目，右上角“李揚”行楷加粗的名字更是醒目，就那么明晃晃掛在校長辦公室里。

　　名字樣式是李揚親自選的，托大春告訴他大舅。

　　行楷字體看上去行云流水，很有氣魄，尤其是“揚”字本身寫法就流暢，經過行楷潤色后更加立體飽滿。

　　只是老歪看著這面錦旗，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因為上面十幾個大字絲毫體現不出李揚是琴山六中的學生，就好像跟這座學校完全沒有關系一樣。

　　不過老歪也沒辦法，只能抹抹鼻子湊合著看，厚著臉皮讓人重新做這種事他干不出來。

　　今天課間跑操暫停，原因很簡單，要給李揚開一場謳歌會。

　　全校數百學生紛紛鼓掌，不是為李揚而是為不跑操感到興奮。

　　畢竟誰也不想渾身冒著汗進教室上課，特難受！

　　一把手親自講話，這等好事當然要親力親為，而老歪跟初三級部主任跟倆傻叉似的站在主教學樓大喇叭下面。

　　“喂喂喂？”

　　“呼呼呼！”

　　“恩，今天跑操暫停，開一個臨時例會，內容是關于我校初三九班李揚同學舍己救人的英勇事跡。”

　　兩條橫幅分別置于教學樓兩側，上寫：梅花香自苦寒來，熬頭喜在汗水中。

　　李揚站在隊伍里接受目光洗禮，尤其是那些嘰嘰喳喳的女生，不時回頭對著他傻樂。

　　大春胳膊搭在李揚肩膀上，小聲嘀咕，“揚子，別忘了你答應我姐的那事兒。”

　　李揚點點頭，“放心，我已經開始收集你姐夫的資料，保證讓他凈身出戶。”

　　實際上李揚什么也沒干，這幾天自己成了全市焦點，出名也是有很多煩惱的。

　　據說上面準備把他樹立成青少年的學習榜樣，推舉到省里參加十佳少年的評選。

　　這出乎李揚的意料，原本只打算小打小鬧，沒想到事態一下子剎不住車，已經驚動了省部門。

　　這樣也好，李揚從不怕出風頭，他原本就是個閑不住的人。

　　.....

　　琴城早報社的社長辦公室，三男一女正在里面召開緊急會議，議題是“如何將初中生李揚舍己救人這件事最大限度地宣傳出去”。

　　社長葛向前原本是東山省傳媒界響當當的人物，后來因為個人生活作風問題遭人舉報，從省機關下調到琴城報社，心有余而力不足，一直抑郁不得志。

　　另外近幾年琴城早報銷量遠不如從前，被另外三家本地報社遠遠甩在身后，這讓曾經躊躇滿志的葛社長備受打擊。

　　不過“李揚救人事件”讓葛向前看到了機會，最近幾年省城對教育事業的熱衷程度空前高漲，這緣于新上任的省一把手曾經是教育部門出身。

　　社長辦公室，四位報社高管就這件事展開了緊急討論。

　　“琴山六中那小子用他舍己為人，不懼犧牲的精神感動了全市百姓，塑造了一個平民小英雄的正面形象，也是這個時代的英雄。”

　　“正是他初中生的身份和陽光的長相，才能在琴城輿論界掀起巨大反響，以至于省城機關也引起了轟動。”

　　葛向前背手邊走邊說，還捏著一根煙。

　　“葛社長高瞻遠矚，那么我們該怎么辦？”女副總編開口問。

　　葛向前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意味深長嘆了口氣，說道：“李揚的事跡很典型，市里很重視，要我們幾家報社大力宣揚，我會在下午的會議上盡力爭取咱早報打頭炮，借這個機會東山再起。”

　　“對了，李揚有什么背景，他父母都是干什么的。”葛向前又問。

　　女副總編手拎著一份資料，說：“父母都是琴山酒廠的普通工人，他母親羅彩云前些日子辦理內部退養，回家開了個小超市，叫玲安超市，另外還有一個正在上高一的姐姐。”

　　葛向前點點頭，繼續向外遠眺。

　　這時，一位參與會議的中年男子開口了，“葛社長，據我找到的資料，李揚的二伯是我們CB區石河路派出所的李所長。”

　　葛向前轉過身，臉上表情有了起伏，“李建軍？”

　　說話的男子恩了聲，把一張紙遞給他。

　　葛向前喜出望外，他跟李建軍吃過幾次飯，雖然談不上多熟但也算是點頭之交。

　　憑借這層關系，他可以去找李所長走動走動，讓報社爭取拿到第一手報道權。

　　最后葛向前叮囑，這件事必定要做好做漂亮，讓下面的記者編輯們把最近工作的重點全部放到“初中生救人事件”上，爭取讓報紙的銷量上一個臺階。

　　并且他將上述給報業集團董事會，要求上面給報社亮綠燈，以抓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遇。

　　實際上同為傳媒行業的生活在線欄目組已經搶先動手，電視節目無疑優勢更大，傳播速度也更快，在這方面報紙的劣勢顯露無疑。

　　而且最關鍵的是，李揚救人當天節目組恰好從那路過，說話有權威性。

　　目前為止，這起事件已經不單單是救人這么簡單，上升到琴城報業集團跟廣電集團的暗中較勁。

　　雖然后世政府為避免同業競爭浪費社會資源，在國企改革大浪潮中，兩家傳媒公司最終合并成立新的傳媒集團，但現在仍然并存于世，堅守各自領域的同時也不斷把觸角伸向對方。

　　葛向前的匯報得到了上級部門的批復，認為這是件值得大肆宣傳的好事，會優先調配資源在上面。

　　讓李揚沒想到的是，他當時靈光一現的想法會牽扯上百人的前途命運，甚至整座城市都被調動了起來。

　　第二天就有相關部門將錦旗送到了超市，這讓李家兩口子喜出望外。

　　要知道來的可是平時見都見不到的區級干部，那面特質錦旗掛在超市里熠熠生輝。

　　經過媒體鋪天蓋地的反復宣傳，李揚儼然成為琴城的熱門人物。

　　這也是他沒有想到的，當初僅僅打算以此來為自家競爭啤酒經銷權增添籌碼而已。

　　琴山酒廠也為了蹭熱度，廠子領導帶禮物親自登門拜訪。

　　員工孩子見義勇為，廠長臉上也有光，并且特別強調要是家里有困難一定要說出來，廠里會盡可能地幫忙。

　　李建民臉皮薄，沒好意思直接要經銷權，那不太符他的脾氣。

　　李揚看著這幫成年人來回折騰，心里格外平靜甚至想笑，他很清楚大伙跑前跑去是為了什么，都在忙活各自的利益而已。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人能夠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