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所謂正直

　　拔完草回來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半，正值飯點。

　　田鎮大集告一段落，超市里的顧客數量少，羅彩云跟李建民也能撈著休息會。

　　別看一上午沒閑著，實際掙不著多少錢，基本都是出力賺吆喝。

　　大春羨慕地說：“揚子，你家今天肯定能掙不少錢，我看進超市的人就沒斷過。”

　　李揚搖搖頭，“這些人都是沖打折去的，沒啥賺頭。你爸喜歡喝酒，要不讓他來幾瓶。”

　　大春信心十足，說以后他爸要買酒送客戶啥的一定來這買，讓李揚好一陣感動。

　　超市只要開著門就會有生意，基本沒有休息的時候，尤其在商業街這樣的地帶。

　　即使沒人進來，外面也會不斷有人走動，要是看見你翹著二郎腿悠閑喝著茶，會斷定你家生意不怎么樣，也就沒有進來的欲望。

　　羅彩云實在是累了，她沒想到僅僅收錢這項工作就能把自己累趴下，而且只是一個上午。

　　李玲安讓老媽休息她來上陣，自認為高中生的頭腦應對這項工作完全沒問題。

　　李揚看了看一上午的“戰斗結果”，營業額小五千，按照平時的利潤率至少能賺五百，不過因為開業第一天大優惠，恐怕也沒啥賺頭。

　　這樣看全天營業額能過萬，這都是沾了滿兩百打八折的光，像肥皂洗發水這種更新頻率很慢的商品都賣出去大半，平時恐怕要大打折扣。

　　玲安超市一上午的進客量里面有一多半是中年婦女，她們大多沒有工作，今天趕集恰好碰上新開業的超市搞活動，于是把未來幾年的肥皂洗衣粉都買了。

　　李揚關注的重點在啤酒，或許是因為攜帶不方便，買酒的反而不多，這玩意通常都是現喝現買，很少有人會在家里囤積啤酒。

　　另外啤酒的主力軍是男人，他們往往對價格不敏感，即使一捆酒價格比平常便宜上好幾塊也不會提前買回去。

　　擺在家里占地方不說，還要挨老婆兇。

　　田鎮多漁民，這個職業跟飲酒人群重合度很高，幾乎沒有哪個漁民不喝酒的。

　　與此同時田鎮男性家暴的比例也很大，其中又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酗酒。

　　李揚的大伯就是例子，耍酒瘋整個寧安村有名。

　　小時候他就有幸多次目睹大伯喝的不省人事，全家族滿村出去找人的窘迫事件。

　　酒在田鎮等同于毒.品，沒有哪個婦女愿意自己丈夫沾染這玩意，但又沒辦法阻止。

　　尤其逢年過節，家家戶戶的飯桌上都能見到琴山啤酒，銷量極大。

　　在農村，女人的家庭地位往往低到塵埃，像李建民這種怕老婆的少之又少，也被那些大男子主義的漢子們瞧不上。

　　五百張傳單全部派發出去，其中韓露功勞占了大半。

　　老姐李玲安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跟陌生人說話。韓露不然，表現的很職業，就好像干這一行很久了一樣。

　　這里面還是發生了一段小插曲，韓露在公交站發傳單時跟商業街管事的二溜子起沖突，管事的不讓她發，認為有損街道形象，實際就是沒事找事。

　　那人說好了就是商業街負責人雇傭的臨時工，平常沒事在街上溜達，總想著從商鋪老板手里要點甜頭。

　　大部分老板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也就忍了，今天那家伙見有店鋪新開業心里癢癢。

　　看超市人多沒好意思進去，就拿發傳單的小姑娘發難。

　　當時李揚正在公交車上，到站后立刻飛奔過去。

　　他早就聽說這管事的什么德行，面容不善，光天化日欺負一個小姑娘還有沒有王法了？

　　李揚知道韓露的，她會把那些被人隨手丟棄的傳單撿起來整理干凈重新發出去。

　　正因為如此，整條大街上沒有一張散落在地的。

　　但那家伙畢竟是管事的，以后少不了跟這種人打交道。雖然他們官不大卻官威不小，整天上門騷擾也很麻煩。

　　這幾天太忙李揚不想跟他叨叨，等忙過這陣子再收拾收拾他。

　　于是李揚笑著臉塞給了管事的一盒大前門，價值一塊五。

　　那人三十來歲，是個潑皮，也不是不識抬舉，指導了幾句拿著煙屁溜溜滾了。

　　“我又沒做錯什么，你為什么給他煙？我們可以報警啊！”

　　韓露一臉委屈，本來就讓老爸責備的心情低落，沒想到又遇上這么件事。

　　李揚笑了笑，韓露骨子里很正直，盡管兩人在某些層面有巨大分歧，但不妨礙欣賞這個短發女孩。

　　“你說的對，你當然沒做錯，錯的是這個社會。”李揚看著她平靜地說。

　　兩人對視，韓露很驚訝，居然沒有聽到反駁。

　　實際上她已經準備接受來自李揚的嘲諷了，但心里憋屈就是想說出來。

　　“錯的不是你，而是他們。”

　　李揚伸出一根手指在頭頂轉了圈，嘴角微微上揚。

　　“故弄玄虛。”

　　韓露小聲嘀咕著，說完便撇嘴往超市方向走。

　　“傳單我都發完了，給錢。”

　　回到超市門口，韓露伸出白皙的右手要錢。

　　李揚長呼一口氣，道：“韓露，其實你留長發更好看，你長的不丑，只是齊耳短發看起來兇巴巴的，還有別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很影響外在美的。”

　　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生當面點評，韓露又羞又氣，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你要死啊，叫我姐！趕緊給錢，我忙著呢！”

　　一慣的瘋婆子作風，跟傳統意義上的女生氣場完全不同。

　　李揚從兜里掏出三張十塊鈔票遞給她，韓露頓時怒氣沖沖，“怎么就三張？說好的四十呢？”

　　李揚揮了揮三張紙鈔，“因為你跟商業街上管事的起沖突，我為了息事寧人給了他一盒煙，雖然價值僅僅一塊五但引起的不良影響需要花十塊錢去平息。”

　　韓露眼睛瞪的溜圓，說實話李揚真的害怕，但又不得不撐住場子。

　　“你自己給的煙，憑什么讓我付錢？”韓露質問。

　　李揚，“就這么多，愛要不要。”

　　他從三張里面又抽出一張，“沒有勞動合同的臨時工也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因為你的態度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再扣十塊。”

　　“老娘就當喂狗了。”

　　一把奪過錢，韓露狠狠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走了。

　　“汪汪！”

　　看著她的背影，李揚笑著輕輕搖頭。

　　“滾！”韓露頭也不回地喊。

　　第二天上學，小冉有了個新筆袋，是她一直想要的那款hellokitty。

　　“你爸給買的？”

　　“我姐！也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對，居然送我新筆袋，肯定是覺得平時對我太兇了！”

　　李揚笑笑沒有說話，頭扭向了窗外。

　　操場上有踢足球的，一個小子連過五人射門得分，高興地猛揮雙手。

　　不受工業污染的天空依舊很藍，大雁成群飛往溫暖的南方準備越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