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叫作彌左的青年低喝一聲,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見此,老人滿意地、微不可察地頷了下首。
不愧是主家派來的精銳下忍,即便對手可能是詭怪,也毫無畏懼的表現。
就好像一柄絕好的殺人刀。
只是可惜,這樣一流的忍者,自己這個內川家分家,怕是永遠也培養不出來。
“阿江,這里就交給彌左負責了,有他在,應該出不了太大問題,你就隨我走走。”
老人瞥了眼自己的女兒,就直接掠過兩人邁步離開。
半跪于地,一直沒有說話的阿江起身,緊隨老人的步伐而去。
父女兩人一路沉默,最后來到屋敷一處極偏僻的院子。
齊齊停在幾株山櫻和一座假山前。
“問出些什么了嗎?”老人背著手,目不轉睛地盯著空中櫻花飄轉飛落。
“家主…”
見老人輕輕搖頭,阿江立馬轉換了稱呼:
“父親,沒有得到有用的訊息。”
“也許是我演技被識破了,它臨死前也在嘴硬,堅稱自己是敬次郎,不敢透露出自己的來歷。”
“哦,你最后的真是演技嗎?”老人反問一句。
一陣沉默后。
阿江低下頭:“抱歉父親,我當時情緒失控了,倘若沒有您出現,恐怕…恐怕會真殺了它。”
“我并非在怪罪你,只是,如果你假戲真做都撬不開它的嘴,那事情才真的麻煩了。”
“要不對它上刑試試?”阿江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老人沒有回復她,而是來回走了幾步。
之后語氣似乎有些遲疑:“阿江,我忽然想起來,前幾日你以暗示的方法,詢問了一下敬次郎過去的記憶,結果如何?他都答上了嗎?”
“嗯,全答上了,除了一些細節,幾乎可以算作完美。”阿江毫不遲疑地頷首。
“這樣嗎,那是否還有一個可能,會不會敬次郎并未被詭怪占據,而是僅僅被詭怪影響了心智,所以才一夜之間性情大變,看起來是就像另外一個人。”
“不,他絕對不是!”
出乎老人意料,這次阿江的語氣斬釘截鐵。
她咬著牙齒蹦出一句句話:
“那絕對不是被影響了心智那般簡單,或許,父親您只能從它的表現中察覺到一些不對勁。”
“但我和敬次郎是相處了五年的夫妻,作為枕邊人的我們,彼此間都非常了解。”
“這幾天中,我也一直在觀察,希望自己的懷疑是錯誤的,可結果卻愈加認定,那個它,是完全異于敬次郎的陌生人。”
阿江說到此處,握緊拳頭,眼中殺意一點點浮現;
“那怪物或許能夠竊取敬次郎的記憶,能夠模仿敬次郎的舉動…”
見女兒情緒又有失控的前兆,老人連忙擺斷了她:“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先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那,您接下來怎么對付它?”阿江問。
“不用擔心,我晚上先去會會它,既然它想偽裝成敬次郎,就說明我們還有時間。”
敬次郎推開障子門,靠著木門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為沒見過你。”
“是新來家族侍奉的人嗎?”
他沖著問話的對象,正是院子角落站著的彌左。
見對方并未回應,敬次郎毫不尷尬地笑了笑,視線也依舊沒有離開對方。
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沒有離開對方身上穿著的胴丸鎧甲。
武士嗎?
不對,以這個內川家分支的財力,絕對是豢養不起武士的。
或許主家還可能。
不過那鎧甲真漂亮啊,記得,自己原來第六世從軍時,也有一套差不多的。
可惜,之后幾世就再也沒能過過癮了。
一番肆無忌憚的打量后,敬次郎他也終于找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他發現了彌左腰間懸著的直刀。
是忍刀啊。
果然還是忍者嗎。
嘖,竟然舍得派忍者而非足輕來監視我?
老丈人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拍了拍手,他站起來朝里屋走去。
院子角落處,一直盯著院子的彌左,見敬次郎走回房間后,將腰間拇指推開的忍刀退了回去。
“奇怪,明明我從未見過敬次郎,為何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彌左盯著那扇關閉的障子門,自言自語了句。
深夜降臨。
屋敷里,木制的板鋪中間。
敬次郎正躺在榻榻米上,眼睛盯著天花板。
“自己這第十世,究竟是哪里出現了差錯?”
這個問題,自從七日之前的那個清晨,他從阿江身邊醒來后,就一直在困擾著他。
仔細想想看。
自從自己作為譚既白死后,輪回了也有九世。
而這九世之間,顯然也并非完全無序隨機,而是有著隱蔽的規律。
在以前,他反復對比前幾世的經歷,已經摸索到好一些的規律。
可是,就在他毫不懷疑這些規律正確性的時候。
這次的第十世,卻又將這些用血淚總結出來的規律,毫不留情地幾乎全部顛覆了。
首先第一個詭異之處——轉世年齡。
此前每一次轉世,自己醒來占據的身體,他們原主本身的年齡之間,都是極其有規律。
第一世,七歲。
第二世,八歲。
第三世,九歲。
第九世·新九郎,十五歲。
每一世,全都遞增一歲。
然而,這第十世的敬次郎,竟然在二十歲!
二十歲!
九世與十世之間,整整增加了五歲。
然后第二個詭異之處——轉世地點。
他在蘇醒后,就發現自己這具敬次郎的身體所在之地,位于伊賀郡。
而更重要的是,敬次郎竟然本身就是一名忍者,而且是內川家分家·家主的女婿!
伊賀郡!
內川家!
這兩個地點名詞,與自己第三世的女忍,實在關系太密切。
是巧合嗎?
還是說,自己這次轉世的地點,根本就不是隨機的?
除此之外,還有第三個詭異之處,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轉世記憶。
要知道,此前每一次轉世,繼承下來的,只有他自己的靈魂記憶,連肌肉記憶都無法傳承下來。
而由此導致的結果,便是每一世最先蘇醒時,他無論是說話,還是走路,全都必須慢慢適應。
如同新生兒一樣。
可唯獨這第十世,與此前全然不一樣。
七日之前,他在原主的身體蘇醒后,第一次在腦中發現了大量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片段。
正是原主的靈魂記憶。
同時,他還發現自己繼承了原主的肌肉記憶。
當然,如果只是如此,事情似乎并不奇怪。
以前看的網文中,這不是穿越者的常規配置嗎?
但最恐怖的事情還在后面。
在醒后的第三日,敬次郎在屋敷的練功房中,拿起刀刃試手時,就發現了詭異至極的事情。
當時,他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因為自己這具身體,竟然連前九世的肌肉記憶全繼承下來了!
最明顯的例證便是,第三世的忍術,第五世的箭術,第六世的軍陣技擊術,第八世的女眷薙刀術等,在未經練習恢復的前提下,敬次郎竟全都能夠還原,且是以前的巔峰狀態。
按理說,敬次郎應該高興,畢竟這是以前他求之不得的。
試想一下,倘若每一世都能繼承前世的巔峰武力。
那第七世的新九郎,于京都町街中,又怎么會落個被迫殺死姐姐里奈的悲慘結局?
而第九世的新九郎,又怎么會在久保謙太追殺下疲于奔命,最終在一個小小的久保家中失手?
所以,本應是以前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事情才對。
但現在,敬次郎只覺有著莫大恐怖在前方等著自己。
因為這第十世,實在太過于完美了!
二十歲,最具活力的身體年齡;
內川家·分家忍者,絕好的肉體素質;
最后疊加上前九世的肌肉記憶。
完美得有些過分了!
有些異常了!
究竟是為什么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
榻榻米上,躺著的敬次郎,盯著墻壁發呆,昏黃的光線之中,神情明滅不定!
就在此刻,墻壁邊的一扇格子窗上,一截又一截細小的竹棍刺透窗紙,伸進屋敷中。
竹棍中空,絲絲縷縷的白煙飄蕩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