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徑上。
屋拓哉凝望住新九郎的雙眼:
“昨日5貫花得如此爽利,屆時期限截止,你若不上錢款,致使地產被我收沒后,也要如武士一般用肋差自盡嗎?”
自盡?一聽到這個詞,新九郎一下便憶起自己的第五世,馬上晃頭否認:
“我很怕死的,不會自盡的。”
新九郎想著,即便那次,她也因為在海洋上無路逃脫,才會選擇用魚叉了卻性命。
屋拓哉聽見九郎回答如此干脆,只冷哼了一聲:
“要自盡我也不攔,最多給你燒些黃紙罷了,你可沒有母親能托付給我。”
屋拓哉剛說完,便想起下個月五號,又是那位老友的忌日,他計劃著年后拜祭,得先備些紙錢,到時燒給對方在地府里買酒喝。
他當時亦想幫那位老友,但酒屋乞貸,收沒欠貸人的家產,抽稅的幕府才是得利最大者,因此,他根本阻止不了對方家產被抄沒。
再者,他當時也并未預料那位老友,連町人買賣都屈尊做了,卻終究還是倒在武士道義那一關。
屋拓哉暗暗搖頭,顏面顏面,真有如此重要嗎。
新九郎聽著方才那些話,也不揭穿對方的嘴毒心軟,瞥了眼對方腰間的酒,故意打趣:
“那便有勞了,順便帶些好酒祭奠我。”
新九郎直至此刻,終于弄清了件事,屋拓哉對自己如此友善,怕是將自己當成那武士的替身,以彌補以往的愧疚與遺憾。
因此,對方才幾次三番勸告自己,無論是久保家的假婚做局,還是昨日自己為了求消息,不惜花費的5貫。
新九郎想到什么,感到十分有趣,問著:
“托付母親?,你最初說的義母難道?”
屋拓哉聞言,轉頭看了眼身后妻子,開心地說;
“是賤內她,見我那摯友逝世,可老母尚在世上,她便主動侍奉老人身前,足足數月,最后老人才將她收作了義女。”
新九郎順著屋拓哉的視線過去,便見那酒屋女子溫婉一笑,又低了下頭。
新九郎心中了然,贊嘆屋拓哉真是好福氣。
他已推測出大概真相,從屋拓哉的行事為人,定是其自己心善,先想贍養好友之母。可是,那老人因兒子酒屋乞貸,最終家破人亡,此雖非屋拓哉之過,但老人的抵觸之心,必然是存有的,也因此不會接受屋拓哉的救濟。
但酒屋女子的手段,顯然更勝一籌,她直接上門而去,日日侍奉老人左右,相比屋拓哉,她與老人皆為女性,亦未直接參與進那令老人心傷的借貸,只需費些時日,終究還是能感化老人的,甚至,最后竟然還成了義母女的關系。
新九郎禮貌朝酒屋女子頷首,心中想著,知心賢惠,溫婉細膩,又聰慧過人,如此的心性,是在酒屋待人接物過程中練就的,還是生來便有的呢?
新九郎頷首后,停步駐足,轉身面對著酒屋女子:
“在下慚愧,竟然還不知夫人之名。”
酒屋女子還未說話,屋拓哉便高興地示意著妻子上前見禮,他本就以妻子為豪,得妻如此,此生何求。
酒屋女子邁著碎步,上前微笑頷首,柔柔道:
“不過一介町女,當不得夫人之名,新九郎叫我阿…”
新九郎聽見‘阿’字時,亦同時聽見個低沉的破風聲。
他瞬間下意識地側身蹲下,抬手伸掌,貼在脖頸和頭部護住。
聲速是比箭速快的!蹲下的他心中沒來由地感嘆了句。
“呲”
羽箭入肉聲響起,新九郎感受一番,卻沒發現自身遭受攻擊。
“阿柚?!”
屋拓哉的聲音?新九郎反應過來,為防備敵人下一箭射出,瞬息間翻身,靠在到一株樹后,將腰間肋差拔出了鞘。
冬日冷寂,刃光亦凄寒。
新九郎三人的前方,山道邊的樹叢中。
穿著袴服的阿光,一拍手打在男子手中的木弓,目眥欲裂地看著對方,低吼:
“你干什么!”
方才,隱蔽著的阿光正屏息觀察,心中正思索著,便聽見了弓木彎曲的崩折聲,轉頭便見對方引弓搭箭。
他跳過去想要阻止,對方手指卻已離開了弓弦。
此時,那持弓男子毫無愧疚之意,注視著阿光,懶懶地回了句:
“目標停步時,便是最佳的攻擊時機,只可惜,沒射對人罷了。”
阿光聽后,很想撩起一刀,劈在對方的臉上,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動手!
這次埋伏,他僅帶了兩人,一個是自己的自小玩伴,足以信賴,但自己在少主面前信誓旦旦,更多還是因為面前的持弓男子,可是真正的武家之人。
只是阿光他沒有料到,對方根本不聽自己的令。
阿光忍下了怒氣,他只希望那中箭女子沒有傷著要害,他看著持弓男子,平靜地說道:
“不要再誤傷了他人,你不在乎,但久保家在乎,除非那少年想逃離,你才能再開弓。”
“看在那10貫錢的份上,我這次聽你的,”持弓男子有些不屑地看著阿光,依舊是懶散語氣,“另外,請尊稱我武士大人。”
阿光咽了口唾沫,轉身不去看對方那討厭的臉,咬牙:
“武士大人,走吧,那少年可能要丟棄同伴跑了。”
說罷,阿光抽出嵌在樹縫的打刀,示意了下另一個玩伴,便跳出了樹叢,朝新九郎三人走去。
持弓男子對著阿光的背影笑了笑,拔出身邊插地的羽箭,放在箭袋上,又留了根虛搭在弓上,亦走出樹叢,跟著前面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