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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情勢

  翌日,早飯過后,宇文君在汪巖的帶領下,開始挨家挨戶的了解情況。

  清水村不大,人口倒是不少,年齡層分布均勻,核心勞動力并未出現青黃不接的窘勢。

  整體的框架結構還是不錯的,起碼不是一個全都是老弱病殘的村子。

  汪巖將村子的情況大致給宇文君敘說了一遍,宇文君聞后,心中略作思量,言道:“先去那些沒有名望的人家吧。”

  “村子里有頭有臉的人,暫時擱置一邊。”

  汪巖有些納悶,不知道宇文君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任何地方官就任的時候,自然是先和鄉紳土豪搞好關系,然后在圖謀其余的事情。

  這位年輕的公子哥不知是不走尋常路,還是說因為年輕,不知曉里面的利害關系?

  汪巖莫名的笑了笑,清水村就是一個貧苦的村子,哪里有什么所謂的鄉紳土豪,或許在這位公子哥的眼中,就算是真正的鄉紳土豪,也不過是尋常百姓而已。

  王家,在清水村的地位不上不下,很是平庸,家主叫王振,是一個身材精壯的中年男人,清水村的男人常年都在山中干活,或許有些人身材矮小,但幾乎所有人都擁有一身不錯的肌肉。

  進入王家大堂,一張木桌,幾張椅子,木桌上擺放著茶壺,王振身穿青色的布衣,頗為殷勤的端茶倒水,眉眼之間對汪巖充滿了敬畏,對宇文君更多的是一種陌生感。

  嘴里念叨著:“兩位都是貴客,寒舍簡陋,希望別笑話。”

  汪巖站在宇文君身后并未開口,今日是宇文君的主場,他只能打下手,不可過多言語,作為村長,他很明白任何時候都不能搶了上位的風頭。

  宇文君坐在木椅上,柔和問道:“叔叔家里幾口人?”

  王振對宇文君并沒有多少敬畏,身處窮山惡水之中,多少還有些輕視宇文君這樣的年輕人。

  但對宇文君身上的錦衣玉帶是充滿了敬畏的,尤其是宇文君左手上的翡翠手串,心想這應該挺值錢的吧。

  笑呵呵說道:“總共三口人,我和賤內,還有個兒子,家中父母在前幾年去世了。”

  王振的妻子這會兒在廚房里忙活,可惜沒見到王振的兒子。

  宇文君好奇問道:“兒子都在干什么?”

  提起兒子,王振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惆悵的說道:“公子有所不知,我這個兒子沒出息啊,吃不了苦,山里的事情又看不上。”

  “白瞎了一個大個子,力氣比我這個當老子的人都大,卻好吃懶做,一直嚷嚷著要去外面的繁華大城,可最多也就是在百里之外的鎮子里混過生活,說是在鎮子里,其實也就是在某家客棧里給人家劈柴燒水。”

  “一年到頭也掙不了幾個銀子。”

  “前幾天聽別人說,我那個兒子在鎮子里和人私斗,打傷了人,要給人家賠一大筆錢,估計掙了一年錢,都要賠給人家,他從未給家里置辦過物件,每次看到兒子,我心里都是很失望難過的。”

  “估摸著,過幾天就得回來,惹了禍,在外面混不下去,也只能回來。”

  王振的言語之間,滿是失望。

  宇文君端起茶杯,欲言又止,從王振的形容中,宇文君大致判斷出來王振的兒子是一個有志氣的人,不愿意一輩子都老死在山里,可多數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樣的山中。

  違背了山里的人情世故與生存法則,可本質上,王振的兒子并沒有做錯什么。

  宇文君繼續問道:“你兒子應該沒有嫌棄你這個父親沒有出息吧?”

  王振聽后,不屑一笑道:“他自己就是那貨色了,怎么好意思嫌棄我這個老子沒有出息?”

  宇文君心里有數了,兒子從未怨恨過自己的父親沒有出息,可父親卻覺得兒子沒有出息,還覺得兒子有點丟人,上不了臺面。

  一直生活在山里的人,不知曉外面世道險惡、人心復雜在情理之中,可若不能理解親兒子心里的苦悶與難處,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宇文君也沒有開口指點迷津,起身說道:“打擾了,我得去別家了。”

  王振連忙起身挽留道:“公子莫走,賤內正在廚房里忙活,既然來了,吃兩口小菜再走也不遲。”

  宇文君搖頭笑道:“今日要拜訪的人還多,以后有機會的話,稍微喝幾杯也是可以的。”

  王振識趣應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挽留了。”

  送宇文君走出家門后,王振返回屋子,想起自己的兒子,無奈失望的搖了搖頭。

  隨后,汪巖帶著宇文君來到了李家,家主李秋已經上了年歲,兒子李寒倒是正當年,家里的力氣活兒,兒子一個人全包了,還有一個閨女,在去年嫁到了別的村子。

  家里還有個睡在床上的老人,已經睡了好幾年,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李秋對自己的親娘也是日漸失望,話雖沒有明說,心里卻也是巴不得自己的親娘早一點入土為安。

  李寒倒是很熱心的照顧自己的奶奶,從來不厭倦,李寒的母親本身也和婆婆的關系不太好,可看兒子和奶奶的關系很好,因此在照顧老人家這件事上,李寒的母親也出了不少力。

  之后又來到了給宇文君做飯的張氏家中,這家是兩個閨女,都已經嫁到了外面,逢年過節偶爾回來,只有張氏和自己的丈夫張紅年相依為命。

  張紅年無可奈何的說道:“山里許多事情我年事已高,有點干不動了,真羨慕有兒子的家庭,老子不行了,兒子還可以搭把手,我這可以靠誰啊。”

  “也不怪別人,只怪我自己娶了個生不出兒子的婆娘。”

  在一旁忙活雜務的張氏聽到這話后沉默不語,也不想多說什么,其實就連張氏自己心里都覺得自己沒出息,沒能給老張家生個兒子出來。

  宇文君也沒說什么安慰的話,這個年紀的人某些觀念根深蒂固,早就脫離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范疇。

  之后,宇文君在汪巖的帶領下,又拜訪了幾戶人家,有妯娌之間鬧矛盾的,有婆媳關系不和睦的,有些妻子嫌棄自己的男人沒出息、窩囊,怎么看都不順眼。

  某些丈夫懷疑自己的妻子可能在外面偷人了,卻又沒有證據。

  再要么就是誰家買了一頭驢子,誰家閨女嫁了個好人家,在背后嚼舌根,指指點點,見不得別人好。

  總之,眾生皆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大致了解后,宇文君就返回了自己的住處,汪巖頗有眼色的給宇文君倒了一杯茶,順帶問出了心里的疑惑:“公子為何不去拜訪村子里有名望的人呢?”

  宇文君也不不厭其煩的解釋道:“有名望的人,日子過的好,對其余人自有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氣,縱然平日里為人處世大體看得過去,可心里還是把臺階分的很清楚。”

  “再要么,就是互相看彼此不太順眼。”

  “偶有小矛盾,都私下解決,大矛盾彼此都悶在心里不說,害怕真的斗起來后落得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

  汪巖對宇文君這位公子改觀了不少,發自肺腑的贊許道:“公子明察秋毫。”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這些事到哪里都是一樣,官場上也是如此,無關套路,只是人性而已。”

  汪巖心中有所觸動,對宇文君最初的不太信服,逐漸開始信服。

  了解情況后的宇文君,變得更加惆悵,在這樣的村落里矯正家風,以正國風的難度極大。

  因為沒有一個合適的對比,清水村的人對外面的世界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認知,一切只能從零開始。

  宇文君陷入了沉思,他也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比較好。

  本質上,和這些人講究之乎者也,村民們更愿意去相信真金白銀,實實在在的好處,況且,這里的人本身都都沒有讀過書,道理也是無從講起。

  而他們所認為的樸素道理,也只是適合用于在清水村的范疇中。

  光是想想,宇文君都覺得很是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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