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男人站直別趴下
老董的廠子倒閉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辦公室里所有的東西都被憤怒的員工搬運一空，卻不敢也不能阻攔。
廠區大門被貼上了封條，這個曾經傾注了他二十三年心血的加工廠，最終還是走完了它坎坷的一生。
廠區斷了電，他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在空無一人的廠區里，往日轟鳴嘈雜，人聲沸騰的廠里此刻已是一片寂靜，只有看門的老狗餓得汪汪直叫。
“爸，你吃點東西吧！”
兒子小董給他拿來了面包和礦泉水：“從早上你就沒吃東西，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你多少吃點吧！”
“我不餓。”
老董低聲說了句，跟著伸手接過面包，撕開了包裝袋。
緩步來到大門口，老狗聽到他熟悉的步伐，離著老遠就晃起了尾巴。
他還記得，這條狗當初剛抱來的時候才巴掌大小，黑不溜秋的長得很丑。
但它來的那年，正是廠子的效益暴增的時候。
那時他還開玩笑說狗來財，是這條狗給他帶來的好運，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旺財，說要給它養老送終。
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他老了，旺財也老了。
蹲下身，他將面包掰成兩半，將多一半遞到了旺財面前。
旺財鼻翼翕動，在面包上嗅了嗅，但卻沒有張口。
老董想了想，伸手將面包放在了地上。
旺財這才上前將面包叼起，大口啃了起來。
狼吞虎咽，兩口將面包吞入腹中，旺財搖著尾巴，湊到了老董跟前，舔了舔他的手背。
“唉…”
老董長嘆一聲：“廠子效益好的時候，也沒給你買過幾次肉，現在廠子倒閉了，我連面包都給不起你，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說著，他將手中另外一半面包撕開，一塊塊喂到了旺財的嘴巴，吃了個干干凈凈。
隨后，他伸手將旺財脖子上的皮套解開，拍了拍它的腦袋：“走吧，你跟著我得餓死，去找個好人家吧！”
旺財抖了抖耳朵，圍著老董轉了兩圈，又回到了狗窩旁，蜷腿臥在了地上。
老董愣了下，隨即苦笑了下，索性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爸，咱先回家吧！地上涼，您別著涼了。”
小董上前來勸他，老董卻搖了搖頭，沒說話。
小董沒了辦法，只得回身到車旁，拉開車門，沖兒子招呼：“慶慶，去叫爺爺回家。”
后座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抱著手機刷斗音，聞言有些不情愿的起身，跑到老董跟前哼唧：“爺爺，我們回家吧！”
“慶慶乖，爺爺累了，想坐一會兒。”
老董揉了揉他的腦袋：“你陪爺爺坐一會兒吧？”
“嗯。”
小男孩應了聲，就窩進了他的懷里，坐在了他的腿上，低頭繼續刷起了斗音。
懷抱著慶慶，老董看著黑暗，眼中一片迷茫。
手機中的歡笑聲、游戲聲喧鬧，但卻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一樣疏離。
忽然，一陣歌聲從手機中傳出。
“男人站直別趴下，有淚不輕易的擦，”
“就算前方坎坷，****，拍在我的臉頰，”
“男人再苦也不怕，心中有夢闖天下，”
“好朋友的話，要記在心里呀！”
聽著歌聲，老董迷茫的眼神逐漸清明了些許，注意力漸漸轉圜。
他低下頭去，看到了手機屏幕里一個抱著吉他的中年男人，正在唱著這首歌。
慶慶像是很喜歡這個旋律，也跟著哼哼，視頻播放完了，也不往下刷，而是讓它重復播放著。
“有多久沒見，沒打個電話，”
“我的朋友，現在你們還好嗎？”
“男人再苦也不怕，心中有夢闖天下，”
“好朋友的話，要記在心里呀！”
不知何時，老董已經是淚流滿面。
慶慶頭頂一濕，抬頭看向漆黑的天空，趕忙起身拉老董：“爺爺快走！下雨了！”
“嗯，慶慶先回車里，爺爺再坐一會兒就走。”
老董松了手，讓慶慶進車。
坐在黑夜里，他讓夜風一點點吹干臉上的淚痕，眼神慢慢變得堅定。
忽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他從褲兜摸出手機，看到電話里的號碼，不由得愣了下。
猶豫片刻，他接通了電話：“老班長…”
電話那頭，一個破鑼大嗓門響起：“小董！你怎么搞的？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怎么不跟我們說？我還是聽弟妹說起才知道的！”
老董眼神一黯：“老班長，我…”
“行了！你別說了！”
大嗓門打斷了他：“我已經給小孫，小魏他們都打過電話了，我們明天到你那兒！見面了再說！天塌下來，有咱們幫你頂著！怕個球！趕緊回家睡覺去！別讓弟妹擔心！這是命令！”
老董一凜，唰地站起身，一個立正：“是！”
電話掛斷，老董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愣愣出神。
半晌，他長舒一口氣，看向夜空中的繁星點點，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我還沒有輸！我還有機會！
就算為了老婆孩子，為了兄弟戰友，我也要站直咯！大不了是從頭再來！怕個球！
將老董扶上車，小董開著車，沒有去看后視鏡中老董泛紅的眼眶，而是一個勁的說著慶慶在學校里的趣事，逗老爺子開心。
老董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原本佝僂的脊梁也挺得筆直，坐姿端正，像是回到了年輕時在部隊里的歲月。
回到家中，一家人難得的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雖然菜色簡單，但大家都吃得很香甜。
吃過飯，老董回臥室休息了，他這幾天心力交瘁，早就疲憊不堪了。
小董回到臥室，坐在床上，打開了手機，進入了斗音APP。
刷了幾下，都沒找到想要看到的視頻，他微微思索，跟著打開了斗音熱榜。
從上往下搜尋，他很快就發現了目標，熱榜第三的一個話題：男人歌。
男人歌…好名字！
點開視頻，他赫然發現視頻中的演唱者居然是他曾經很喜歡的一個歌手，名叫李雨辰。
旋律響起，他認認真真的將視頻從頭到尾聽了一遍。
良久，他長舒了口氣，給視頻點了個贊。
忽然，他發現這條視頻的發布者正在直播。
點擊頭像進入直播間，李雨辰正在唱著視頻中的歌，房間內禮物如潮，特效滿屏。
小董點開禮物欄，挑選了最便宜的一個禮物，用快信為數不多的余額付款，送了出去。
跟著，他在評論區里默默打出兩個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