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植化病
莫云從黑暗中睜開眼。
他已經不在火車上，身旁沒有藍色的硬座，也沒有低矮的車廂。他發現自己正筆直地坐在軟墊子上，身體被皮質鎖扣連接在背后的座位上。他穿著一件深黑色、有彈性的迷彩服，胸前還有防彈隔板。
他環顧四周。
這是一間寬敞的機艙。
走廊兩邊有兩排座位，頭頂上黃色的機燈照亮整個機艙。他正坐在機艙的左手邊，正對面坐著一個棕色短發、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他穿著一身與自己相同的戰斗服，戰斗服外還裹著一層亮銀色盔甲，乍看起來很像是歐洲的騎士，但盔甲又充斥著現代化的風格。從外表上看，這個年輕人的年齡應該有二十出頭，他緊緊閉著眼，似乎在睡覺。
機艙不時會劇烈晃動一次，這說明飛機正經歷氣流干擾。
從機艙的規模來看，這似乎是軍用運輸機。機艙的兩側掛著各式各樣的自動步槍和沖鋒槍，此外還有一系列反射著寒光的裝備。但機艙里，除了莫云和對面閉著眼的年輕男子，就只有旁邊一個同樣閉著眼的中年男人，一共三人。
“我們是在睡覺嗎？這架飛機要開到什么地方去？”
莫云轉過頭，透過狹小的舷窗，窗外只有一片暗沉沉的烏云。
從機艙里的溫度來判斷，現在似乎是秋季。沒有開空調，但他的臉部皮膚卻依然感到微微的發涼。他低下頭，把手伸進衣服口袋，摸到了一個黑色的衛星電話。
與此同時，他的右臂手肘彎曲時，碰到了一個堅硬細長的物體。
莫云扭過頭，一把熟悉的銀色長刀正插在座位空隙里。
這把刀也跟來了嗎？
這或許說明，這次的游戲，還是在上次的狼人世界里。又或者，是“那位存在”把這把刀也送了過來，莫云想。“這次，還會碰上池慕云嗎？她現在，是不是也在參加游戲呢？”
他瞇起眼睛，看向視野左下方，那里一行熟悉的小字出現在眼前：
“與同伴匯合。”
和上一次的任務一樣嗎？
正在努力適應環境的他，手里的黑色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嗡…”
他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對面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略微帶著一點口音：
“喂，你是莫云嗎？”
“是的。”
這個聲音是陌生的，他心里不禁略微有些失望。
“我叫冷珊紅，是這次游戲中你的同伴。”對面的女生干脆利落地說。
“你好。”
“你參加過幾次生存游戲？”冷珊紅問，“聽你的聲音，似乎很冷靜。”
“一次。”墨云說。
“哦，我也是。”女生說。
“你的任務是什么？”他問。
“迎接組織高層，進入基地。”女生說，“你的呢？”
“和同伴匯合。”
“嗯…”對面似乎有些疑惑。
“你現在在什么地方？”
“我好像是在…一個地下基地里。”
“我在一架飛機里。”莫云說。
“莫非…你就是我要迎接的組織高層？”冷珊紅說。
“為什么這么想？”
“通常情況下，我們的任務都是相互關聯的。”她說，“比方說你的是和同伴匯合，而我的是迎接組織高層，如果聯系起來，我的任務或許就是迎接你，本質上也是與同伴你匯合。”
“有可能。”莫云壓低聲音，擔心吵醒機艙里的另外兩人，“那我們搞清楚情況后再聯系吧。我這邊情況稍微有點復雜。”
“等一下。”對面的女生突然說。
“什么？”
“我在這里，看到了關于外界的消息。”
“什么消息？”
“外面的世界，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植物，它們會攻擊人類…”女孩驚訝道，“我所在的基地已經封閉一星期了，地面上的世界似乎已經被那種植物占據。而且看起來，這種情況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出現。”
“特殊的植物？”莫云皺起眉頭。
“是的。”冷珊紅說，“你也要小心一些。這種植物似乎只要接觸過，就會寄生在人類體內，然后吸取人類的血肉成長，最終導致死亡。我看到基地里有很多停尸間，里面的尸體都慘不忍睹，全身焦黑。”
“我知道了。先掛了。”莫云平靜道。
“好。”
之所以掛掉電話，是因為飛機再次經歷了氣流干擾，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對面的年輕人和旁邊的中年男子，同時被驚醒，睜開了眼睛。
雖然他們睜開了眼睛，但莫云并沒有打算先開口。
由于不清楚他與這兩人的關系，也不知道這兩人的身份——為了避免暴露自己，他只能充當最后開口的那個人。
不過，綜合剛才冷珊紅給出的信息，他對自己這次的任務也有所猜測。
他此行的目的，很可能與那種特殊植物有關。
“不過，會寄生在人體內的植物，成長后會殺死人類。聽起來有點像是異形啊。”他緩緩靠在身后堅硬冰冷的機艙壁上。
“哥，你醒了。”對面的年輕男子突然看過來。
想也不用想，這句話肯定是對自己說的，因為對面只有他一個人。莫云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不過，自己什么時候多出了一個看起來像是外國人的弟弟？
方才短暫的對視中，他發現對面的年輕人，瞳孔是紅色的，棕發紅瞳，而且并不是典型東方相貌，有一點像是中歐混血。
“我說川口博士，你對于植化病到底有什么想法？”棕發紅瞳的年輕人又把頭轉向旁邊的中年男人。
“呵呵…植化病說是一種病，倒不如說是一種特殊生物。”中年男人說。
“哦？看來你已經有把握了。”年輕人說。
“把握談不上，只是有一些想法。”川口博士低聲說，“據目前采集到的實驗數據分析，這種植物可以看成是一種變異的孢子植物，它的孢子體寄生在配子體上，一旦接觸到人體，就會立刻進入血液中，潛伏下來，然后在不知不覺中吸取人體血液中的營養生長，長大以后，它會隨著人體血液流向全身各處，然后破開血肉而出，將人類的軀體徹底轉化為自己成長的溫床。”
“能別說這種廢話嗎？”年輕人冷笑一聲，“什么孢子體配子體，我聽不懂。你直接說重點就行。”
“康納先生，你的脾氣和你的能力一樣火爆。”川口博士并沒有生氣，而是微微一笑。
“主要是云哥在這里，不然你會見識到我真正的脾氣。”康納傲然道。
“正好我也要跟莫先生解釋一下。”川口博士轉過身來，恭敬地看了旁邊的莫云一眼，然后說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要去上島基地。但是那邊已經屬于紅色警戒區域，地面已經不適合人類生存。”
“紅色警戒區域？”康納冷笑一聲，“所以呢？”
“所以我們此行可能會非常危險。”川口博士嚴肅地說，“我代表警戒區數十億隨時處于死亡威脅下的人們感謝你們，以你們的身份和地位，居然也愿意跟著我來上島基地。”
“那主要是云哥的意思。”康納一臉無所謂地說道。
川口博士轉向莫云，一臉感激之色。
“請繼續說。”莫云不動聲色道。
“好。”川口博士想了想，“雖然這種植物看起來幾乎無法戰勝，但幸運的是，目前這個階段，它的孢子還只能經由接觸傳播，而不是空氣傳播。”
“這些我們都清楚。”年輕人不耐煩道。
“所以，單純從繁衍的角度，它其實只是繁殖能力強而已。”博士說，“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我目前也僅僅只有幾種思路。第一種是研制出某種特殊毒劑，針對這種植物散播，從基因層面破壞它的高度繁殖能力。”
“毒藥倒也是一個辦法，但以它的生命力，恐怕你的毒藥會先把我們毒死。第二種呢？”
“第二種是找出能讓人體適應植物孢子的方式。”博士說，“如果把孢子看作是一種特殊的病毒，那么如果我們人體自身的免疫器官足以清理掉它們，或者是讓它不具備危險性，那么我們被孢子寄生，其實就和得了感冒差不多。這也是我認為最合適的方法。”
“適應？怎么適應？”年輕人說，“一周時間內，全世界就有成千上萬的人死亡。紅色警戒區就像是干柴燃起烈火，瘋狂蔓延。等你找到適應方法，普通人都死光了。”
“所以我們才要抓緊時間。”博士臉色沉重地說，“除了這兩種方法外，其他的方法都是治標不治本，沒有談論的價值。”
氣氛有些沉重起來。
不過莫云倒是收獲不小。短暫的談話中，他已經獲知了很多有用信息。
比如說對面叫做康納的年輕人和自己的關系是親如兄弟，并不是真正的兄弟。旁邊的川口博士，是一位生物病毒專家，這次似乎是這個平行世界中的自己決定，要親自跟隨博士前往調查植化病的解決方案。
而且，康納似乎是一位異能者，和自己一樣，屬于特殊體質。他和康納同屬于一個神秘的組織，他們在這個組織中的地位很高。
這一點，倒是和冷珊紅之前的猜測對應上了。
也就是說，這次自己的同伴大概率就是川口博士，異能者康納，以及同伴冷珊紅。他們將組成一個特別調查組，去探尋解決植化病的方案。
但是，從兩人的只言片語中，他已經確定，植化病的蔓延速度極快，已經驚人地影響到了全世界所有地區。而且這種病潛伏性很強，不易察覺，而且一旦感染，沒有任何治愈的方法，只能用火焚燒尸體，徹底殺死植物孢子。
“這個平行世界里，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情嗎？”
莫云臉色也不由得沉重起來。
“莫先生，您對植化病怎么看？”川口博士突然問。
“我想，找到這種植物開始蔓延的源頭比較重要。”莫云根據自己的經驗回答道。
“您說的不錯。”博士點點頭，“疾病最開始傳播的源頭，我們認為是在西方的歐洲，但是具體位置還不確定。”
“你覺得，這種植物來自哪里？”莫云問，“你覺得它是自然進化而來，還是有人為的因素參與其中？或者是非人類的因素？”
“沒有證據支持，還不能下結論。”博士搖搖頭，“不過自然進化這個選項應該可以排除。我們的自然界不可能進化出這樣的植物，它不僅對人類是一個威脅，對其他所有的動植物也同樣是一個威脅。進化是為了適應環境，但這種變異的植物，它本身的存在已經可以改變環境。”
“也就是說，一定有其他因素參與其中。”莫云瞇起眼睛。
這時飛機又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不是說這是軍用運輸機嗎？大名鼎鼎的‘挑戰者’就這種水平？”康納抱怨了一句，“這哪里像是飛機，簡直就是火車飛上了天…”
“呵呵，你知道，他們對于舒適性向來放在最后考慮。”博士笑呵呵道，“畢竟能超音速飛行的運輸機，還是比較罕見的。‘挑戰者’已經算是比較優秀的型號了。”
“說起來，我倒是聽說，這種植物早在多年前就存在，只是最近才展露頭角。”康納說，“植化病蔓延開來之后，我聽說這種植物原先被非常古老的一個民族守護著，但是有感染者闖入他們的領地，被植物感染后，又不顧阻攔，強行沖了出來，把植物的孢子傳播向全世界。”
“災難發生后，各種傳言四起。”博士緩緩道，“對于這種植物的來源有很多說法，還有人宣稱這是世界末日降臨的征兆，有人說這是外星人在地球做實驗，也有人說這和某種邪惡的祭祀活動有關，還有和神話傳說扯上關系的。總之是眾說紛紜。”
“不管真實情況如何，這次我們都會弄清楚。”康納說，“有云哥和我親自出手，植化病一定可以解決。”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川口博士平靜地說。
“你不信？”康納皺起眉頭，“我告訴你，我們組織自從成立以來，就沒有碰到過解決不了的事件。幾年前，云哥還是探險家的時候，就已經解決過類似的全球性危機。”
“莫先生和康納先生的實力，無需質疑。”博士笑笑，“單純從財富和勢力范圍看，‘新世紀’已經超過了很多中型國家。有你們的支持，我們這次的調查想必會相當順利。”
“你知道就好。”康納哼了一聲。
莫云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口，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
但他的內心早已掀起一陣陣波浪。
從兩人的談話中可以得知，他和康納似乎都屬于一個叫做‘新世紀’的神秘組織，這個組織的成員主要由具備超能力的特殊人才組成。而且，“新世紀”的勢力非常龐大，在整個世界上都赫赫有名。
這次的調查行動，似乎也是由這個組織發起的。
“這就是本次生存游戲的背景信息嗎？”莫云緩緩閉上眼，在心里想道。
從任務的要求上看，他現在的第一目標就是和位于上島基地里的同伴冷珊紅匯合，并且調查植化病的起源和解決方案。
至于所謂的上島基地，他根本沒有聽說過，應該是這個平行世界中的獨有地名。至于植化病，他還沒有見到，但通過幾人三言兩語的描述，也能大致猜到這種植物的詭異和恐怖之處。還有一點，他注意到康納在言語中提到，自己在前幾年是一個探險家。
而在狼人的那個生存游戲中，他就是一個探險家。
“難道說，這兩次游戲是有關聯的嗎？”他暗暗想到。
如果猜測的不錯，他很有可能來到了那次任務世界中的數年之后。
雖然沒有鏡子，但他能隱隱感覺到，自己的這具身體，相比于狼人世界中時，要更加強大，他的體內充滿著更強大的力量。
“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這時，飛機突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挑戰者’退出超音速飛行狀態了。”川口博士說，“看來我們快到了。”
這時，兩側機艙壁上的舷窗擋板緩緩放下。
原先舷窗只露出一個籃球大小的面積，莫云以為那就是舷窗的最大面積，但現在才發現原來那只是整體窗戶的一小部分。現在整個機艙兩側的舷窗幾乎占據了一半的面積，整座機艙頓時變成了飛行在空中的觀景臺，艙外的景色盡收眼底。
尖銳頎長的灰藍色機翼劃過烏云，機身被層層云霧包裹，仿佛潛游在深海中的蝠鲼。透過舷窗，能看到機翼下方是一片深藍色的海洋，由于此刻正是深夜，眾人只能隱約看到視線盡頭處，海洋的邊緣，隱隱有光芒流動。
“那就是上島基地嗎？”康納望向遠處的光芒。
“準確的說，那里是上島警戒區。”川口博士說。
“警戒區內的情況有多糟？”康納問。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們與上島已經失去聯系一個星期了。”博士說，“如果不是定期的信號源波動，我們甚至認為這里已經變成了無人區。”
“那光芒是怎么回事？”康納問，“看起來不像是警戒區啊。”
飛機很快接近了那片光芒。眾人看到海洋盡頭出現了一塊黑色的陸地，或者說是島嶼。黑色的島嶼之上，有晶瑩有序的光芒閃爍著，像是蛛網一般遍布島嶼，就像是莫云見過的大城市上空的夜景。那是一排排大樓外墻的LED燈光，大城市的夜燈火通明，如果是夜晚飛行，就像是飛入一片光的海洋。
“這么繁華？”博士皺起眉頭，“我記得上島的居民只有幾十萬而已。”
“那真的是城市的燈光嗎？”莫云問。
“什么？”博士和康納同時一怔。
“照你們所說，上島已經淪為紅色警戒區，并且失去聯系長達一周。你們不覺得這樣的光芒很反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