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左右都是難受

　　老班長叫秦少林，是虞城人，比他們都年長五、六歲。

　　秦少林連著考了幾屆才考上的大學，上學的那會好像就結婚了，辦事也比較圓滑老練，因此被大家舉任為班長，一干就干到畢業。

　　畢業后的同學聚會，也都是通過他聯系，才能小范圍的歡聚一堂。

　　李曉榮對他印象好不錯，因為他也是從農村奮斗出來的，現在年薪好像也有五、六十萬的樣子，在昆城扎了根，有車有房，對農村的糟糠之妻也不離不棄，很讓人敬重。

　　秦少林看了看李曉榮，緩緩從提包里掏出一個黃色的信封，遞給李曉榮道：“這是大家的一點意思。”

　　李曉榮連忙起身接住后，真心感激道：“真的讓你們費心了！”

　　秦少林連忙道：“同學一場，應該的，應該的。”

　　隨后話鋒一轉，朝李曉榮道：“你現在能不能給陽思辰打一個電話聯系一下？”

　　李曉榮一怔，問道：“你找他有事？”

　　秦少林遲疑了一下，這才開門見山道：“我接到你的電話后，主動去聯系了不少人，大家一時之間還真的都擠不出時間來，后來，后來思辰熱心辦事，讓我聯系大家的時候說是只要人來，所有的開銷都算他的。所以，往返的機票錢他才給了我兩萬，這里的賓館房價還不便宜，我問了問，居然還沒有空房間——”

　　“你們是愿意住這里，還是去市區？”李曉榮聽到這里，心里一寒，暗想原來還是這么回事。如果沒有陽思辰的“熱心”，估計他們都會有各種理由推脫。

　　那自己倒是要感謝陽思辰的“熱心”呢，還是要埋怨他的多事呢？

　　李曉榮瞬間就不想再聽下去了，于是連忙打斷了秦少林的話問道。

　　秦少林略顯尷尬的樣子笑了笑，道：“所以我想讓你問問思辰啊，也許他已經訂好了房間也說不定的。”

　　他這話什么意思？

　　他為什么不去問呢？

　　而是要讓自己去問呢？

　　李曉榮這時候的心情是復雜的，顧不上多想，輕聲道：“你們想住哪里都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們安排！對了，往返的機票是多錢也一并告訴我，我來給你。”

　　秦少林看了看李曉榮后，緩緩道：“還有一些同學晚點會來，一共來了三十一個人，往返的機票要五萬七千多吧。還有住宿和吃飯，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行，我等下給你五萬八好了。”李曉榮再次打斷了秦少林的話后接著道：“食宿的話，那就真的只能就近委屈你們了。全福賓館我預定了不少房間，你們可以去哪里休息，吃的話這里有食堂，早中晚，包括宵夜都有。”

　　李曉榮原本還想請他們去市區住酒店的，轉念一想，既然大家都這樣，自己也沒必要再去講究。

　　秦少林點了點頭，隨后緩緩道：“要不你還是給思辰打一個電話吧。”

　　李曉榮有些不高興的起身道：“真的不用！我現在就去安排一下，就不陪你們了。”

　　李曉榮說完就開門而去，讓秦少林一個人尷尬的坐在那里。

　　李曉榮出來大堂之后，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穆玉珍連忙緊跟著上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靜靜望著李曉榮哀傷了數十秒后，才輕聲問道：“榮姐，你怎么了？”

　　李曉榮抹去臉頰的眼淚，緩緩道：“沒事。陪我走走就好了。”

　　此刻的李曉榮心情已經十分平靜，剛開始出門的時候，她覺得心里特別委屈和難受。

　　陳鴻的喪事她一開始還真的沒想那么多，只想盡快能擺脫和陳家人的糾纏就謝天謝地了。

　　所以，陳家人大張旗鼓的花錢請全村的老少來顯擺，這些人的重點都不在喪事本身上，要花錢的人不懷好意，想占便宜的人更是毫無是非觀。就像一場游戲一樣，熙熙攘攘的全都為了錢。

　　這讓李曉榮心里無比的鄙夷和不屑，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以前同學一場的友誼，既然也是要花錢才能賞臉湊熱鬧。

　　而現在的事實是，這些人來了，李曉榮會難受。這些人不來，李曉榮也會難受。

　　左右都是難受，卻有很大的不同。

　　這些人不來，李曉榮可以認為他們確實是忙，或者是不巧，總歸心里幸存著一絲天真，會一直以為同學的情誼還在那里。

　　但是他們來了，不是因為關心同學的家門不幸，他們來因為要給另一個人面子。

　　讓李曉榮難過的是他們重點不在自己這，而是有人出錢讓他們又能歡聚一堂。

　　不是，這些自己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李曉榮突然恨恨的想給陽思辰打一個電話，想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最終，李曉榮在廣場走了兩圈之后，還是覺得沒必要去打這個電話。

　　而就在她要去賓館拿錢給秦少林的時候，看見了一輛機場大巴車里，下來的人好像都是自己的同學。

　　李曉榮嘆了口氣，還是一臉平靜的朝大巴車走了過去。

　　這一次下來的人有二十人，其中就有李曉榮的三個室友。

　　男同學還好，禮貌性的問候了一下李曉榮。

　　三個室友看到李曉榮后，全都上前緊緊擁抱了一下，然后眼眶紅潤的噓寒問暖。

　　李曉榮心情微微有些起伏，但還是平平淡淡的說自己還好，然后領著他們去仙福堂。

　　一番吊唁之后，老班長一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馬上組織大家入座，相互談話的談話，打牌的打牌。

　　然后悄然地扯了李曉榮，示意她來休息室一下。

　　李曉榮一怔，還是跟著過去了。

　　秦少林臉露微笑道：“我已經和思辰打了電話，他說他沒事，估計晚點就會過來。他讓我去準備花圈和挽聯之類的，那我就先走了。”

　　“不用——”李曉榮原本想說不用這樣麻煩，轉念一想，虛情假意也好，曲意迎合也好，自己心里有數就行了，總之自己并不領情。

　　于是改口道：“那我就去給你拿錢去。”

　　秦少林連忙道：“你就不要操心了。思辰說了，這些他來負責。”

　　李曉榮皺眉，隨后一想就不去勉強，到時候一并和陽思辰算賬也可以。

　　于是淡淡道：“那我去安排一下水果零吃。”

　　李曉榮說完就打算去賓館拿錢。

　　出門卻看見了龍五帶著自己的妻子來了。

　　隨同龍五一起來的還是父親的另外幾個經常走動的戰友。

　　他們一行六個人，開了四臺車，從車里搬下來花圈，花籃，蠶絲被等等一大堆物品。

　　他們在靈堂吊唁之后，看見靈堂的人不少，聲樂又吵，于是就去了休息室說話。

　　龍五的妻子和李曉榮的年齡相仿，來了之后就一直挽著李曉榮的手，進了休息室后，悄然遞給了她一個牛皮紙信封，沉甸甸的。

　　李曉榮知道是龍五他們的心意，也就沒去拒絕，讓穆玉珍去外面守著，不要讓人進來打攪。

　　龍五坐下后主動開口道：“外面都是陳家人？”

　　李曉榮搖頭道：“陳家人有一些，一大半是我的同學。”

　　龍五問道：“陳鴻的父母呢？怎么不見他們，陳家人沒怎么過分吧？”

　　李曉榮想了想，輕聲道：“都還好。他們都有事去了，估計晚點都會過來。”

　　龍五朝幾位戰友道：“那就好，要是他們過分的話，我們就要和他們好好說道說道了。”

　　李曉榮暗想，和他們有什么好說道的，他們只認錢。

　　于是道：“沒什么好說的，按他們的意思來就是了，能做到的盡量做到，做不到的想辦法做到。過完這幾天，我就和他們沒任何關系了。”

　　龍五點頭，輕聲道：“你有這樣的心態就好，我們這兩天都守在這里，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李曉榮聽了心里挺感動的，嘴里卻道：“各位叔叔心意我領了，有些事情只能我自己去面對。公道自在人心，我做好自己的本分，他們也不會怎么過分的鬧騰的。”

　　龍五看了自己其他戰友一眼，緩緩道：“叔叔們都不是外人，你爸爸身體不適，有些事情就該我們這些做叔叔們的出頭。你不用客氣，只管去做自己的，有事我們給你擔著。”

　　李曉榮苦笑，看他們這架勢，估計是勸不走了，于是也不再勉強，輕聲道：“那好吧，各位叔叔就在這里玩下牌吧，我去外面看看。”

　　李曉榮一出來，在大堂看見秦少林正在那里掛挽聯。

　　龍梅春的幾個手下正在那里擺花圈和花籃。

　　有一個最大的花籃擺在顯眼的位置，署名竟然是蔚文娜。

　　這應該也是陽思辰的意思吧。

　　李曉榮瞧了一眼大堂里的人，大家好像都沒有在意這些，她也就每當回事了。

　　她想了想，就去食堂吩咐一下，按食堂最好的宴席定了每餐二十桌，預留十桌。

　　剛安置完，孫敬打了電話過來，說話的卻是媛媛，原來找不到媽媽了。

　　李曉榮再次回到仙福堂，媛媛拿出了自己寫的作文。

　　李曉榮看了一遍，指出了兩處地方的病句，還有幾個錯別字，通篇意思不做修改。

　　這是女兒心里的父親，李曉榮覺得真實，真摯。

　　不管陳鴻怎么對不起自己，媛媛始終是他女兒。

　　想要讓女兒接受現實里的真相，自己需要耐心和方式去改變。

　　媛媛修改后了作文之后，將稿子撕下來折好，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

　　她還是不喜歡大堂里這樣的吵鬧，尤其是看著那些人歡聲笑語的打牌，更是讓她不高興。

　　她寧愿守在門口傻傻的坐著，不愿意去冰棺前守著。

　　李曉榮沒有勉強她，也這樣陪著女兒坐在門口，傻傻的讓人看著有些可憐。

　　臨近傍晚的時候，父親單位來了一批人，悼念一番后沒有留下來吃晚飯的打算，遞給了李曉榮一個大信封就走了。

　　隨后是母親學校也來了一批同事好友，他們同樣遞給了李曉榮一個信封，也沒幾個人留下來吃晚飯。

　　李曉榮有些機械的說著同樣的話，做著同樣的事，在外人看來憔悴而可憐。

　　有些人不免要感慨一番，一些話不管是無心還是有心，都讓李曉榮有些不舒服。

　　但是她一直平靜的樣子應付這，其實在內心，李曉榮越來越覺得最好都是來了就走，不說廢話的人才是真正體恤了她此刻不愿意被人念叨的煩憂。

　　食堂六點半開飯，在指定的區域，二十桌的位置居然座無虛席。

　　這是李曉榮第一次來食堂吃飯，要作陪自己龍五和一眾同學。

　　就在上菜的時候，陳二貴和陽思辰等人居然也回來了。

　　陽思辰一回來，一眾同學全都朝他笑臉相迎，歡聲招呼。

　　看到其他同學紛紛邀請陽思辰入席，仿佛陽思辰是主家身份一樣。

　　這陳二貴居然也沒有表示。

　　而陽思辰居然和陳二貴有說有笑的樣子，這就讓李曉榮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他們在警察的調解下化干戈為玉帛了？

　　這不可能。

　　那就是陽思辰許諾給了陳二貴什么好處，那會是什么呢？

　　問題是陳二貴憑什么會接受陽思辰的好處呢？

　　這樣一想，李曉榮覺得自己想得有點多了。

　　算了，隨他們去吧，只要陳二貴不煩自己，順利的辦完喪事，其他都可以不起計較。

　　李曉榮沒去湊熱鬧和幾桌同學坐一起，而是坐在了龍五這一桌。

　　而就在陳二貴坐下后不久，就看見陳米氏帶著兩個兒媳婦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挨著陳二貴他們一桌開始吃飯。

　　大部分人都在酒席上喝酒，而且喝得挺歡騰就有三四桌。

　　陽思辰他們一桌，陳二貴他們三桌。

　　他們比賽一樣的劃拳喝酒，喝著喝著，這幾桌人就喝到一起來了。

　　結果是陽思辰這一桌喝醉了六七個，而陳二貴他們這幾桌也喝倒了八九個。

　　喝醉了酒的人全部都送去了賓館休息，而沒喝醉的人開始在大堂里打牌。

　　吵吵鬧鬧的讓媛媛看見了就一臉不高興。

　　龍五他們早早吃晚飯就去了休息室，他們打算要在這里守夜。

　　李曉榮無奈之下，只好告訴了他們全福賓館有預定房，想困了隨時可以去賓館休息。

　　而陳二貴回來之后，居然都沒找李曉榮說過什么，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這顯然不正常。

　　難道和陽思辰有關？

　　李曉榮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和陽思辰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