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不得好死

　　高芙蓉這話讓李曉榮驚得連筷子都掉了。

　　蔚文娜也動容道：“那你是怎么過來的——”

　　高芙蓉眼眶紅潤，語氣冰寒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道：“我們實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聽說鄰村有一個老接生婆相當有手段，不但會接生，墮胎藥的方子也很厲害。于是跪著央求她幫我們一把。這個老接生婆開出了五百元的條件。在當時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價。江小鳥想都不想就答應了，說他一時沒有這么多，但是每個月五元，最為利息，可以一直給十年。”

　　“老接生婆也不怕我們耍賴，就答應了下來，然后就給了我兩包中藥一樣的藥，讓我煎水喝，三天之內吃完。我不知道這是什么藥，吃了之后難受得要命，下面不斷有烏黑的東西流出來。一個星期過去，我感覺自己丟了不止一條命，連自己的魂也丟了。”

　　高芙蓉說到這里，眼淚終于止不住的流下來，李曉榮也默默擦眼淚，為閨蜜遭受的了這樣的罪過而難受。

　　蔚文娜一手握住了高芙蓉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撫摸著她的后背。

　　三人就這樣默然悲傷了數分鐘，高芙蓉才輕聲道：“這個老接生婆也是一個奇人，我后來聽說她年輕的時候也風光過，做過妓女，也做過國民黨軍國的姨太太。老了雖然無親無故，但是憑著會接生和斷生的手段，在十里八鄉都吃得開。一個月之后，她不見江小鳥送錢給她，就跑到了我們學校來要。”

　　“江小鳥那個時候哪有錢給她？他每個月的菜錢還是從我菜錢里省出來的呢。我不知道江小鳥是怎么應付那老接生婆的，總之她再也沒有來找過我們。我那個時候也沒心思去問這些，因為我身體和精神都出現了嚴重的問題。我每晚都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夢，而我身體居然開始虛胖起來，即便是我喝水，身體也像氣球一樣腫了起來。”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李曉榮望著眼前好好的芙蓉，也是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的問道。

　　高芙蓉道：“我也不知道，好在很快就放暑假了，我和我爸早就說好，暑假不回家，要去打暑假工掙學費。我爸知道我是想和江小鳥一去出去打工，放假的時候還是來了，看見我胖成這樣，還當我是大學里吃得太好而發胖，就答應了我去鍛煉也好。”

　　“去縣城的一個多月，我去了一家餐館做服務員，他則去了工地做小工，我們忙得幾乎都沒時間見面，見面了也累得不想說話，幾乎都沒有相擁而睡的時候。可我的身體卻越來越不行，感覺自己連站著都累的時候，終于暈倒在了上班的地方。”

　　“老板送我去了醫院，居然也查不出什么名堂出來，只是說我主意休息，輸了兩瓶葡萄糖液后就讓我回來了。既然醫院都沒發現我什么，我就再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以為自己見不得人的事情就這樣過去。”

　　高芙蓉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痕，無比哀傷的接著道：“人是不能犯錯的，真的是一錯就成千古恨。我天真的以為自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哪知道這個秘密如同那個可憐的生命一樣，爛在了自己的肚子里。”

　　“什么？！你是說——”李曉榮驚駭地站了起來，望著閨蜜久久說出話來。

　　高芙蓉慘然點頭，輕聲道：“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剛進大學的時候，胖得成了全校最丟人的風景線。軍訓的時候，我暈倒了四次，最后是軍訓督導員看不下去了，才特許我每天圍著操場跑五圈算完事。”

　　“軍訓完之后，校醫建議我去大醫院做一個全面體檢。我去醫院咨詢了一下體檢的費用，抽了口涼氣，放棄了。但是我心里還是很難受的。誰不愿意自己青春靚麗，苗條可人？我同寢室的室友都不怎么搭理我。后來我認識了琳豬，是她給了大學校園的一抹陽光，讓我變得開朗起來。”

　　“你那個江小鳥呢？你們不在同一所大學？”蔚文娜問道。

　　高芙蓉點頭，眼神一黯道：“我們其實是相約好了一起考南師大的，可是在錄取的時候，江小鳥卻被湘楚大學錄取了。”

　　“咦，還和我是校友呢？”李曉榮吃驚的問道：“他是哪一屆的？”

　　高芙蓉望著李曉榮輕聲道：“你和他是一屆，他一個鄉下泥腿子，你這樣的白富美怎么會注意他。”

　　李曉榮白了閨蜜一眼，本想懟她一句，想到她此刻的心情不好，也就不做聲了。

　　隨后她暗想，陳鴻也是泥腿子呢。

　　愈加沒了說話的心情。

　　高芙蓉輕輕嘆了口氣，接著道：“我那個時候都還沒有懷疑他已經開始厭惡我了。看到自己臃腫肥胖的身軀，自己看著都難受，于是下定決心減肥。我因為減肥身體出現了機能紊亂，最后還送去了醫院。醫院初步檢查，也是因為我減肥誤導了他們，結果這事情也沒做具體的檢查，建議我健康合理飲食，積極鍛煉身體，就打發了我。”

　　“江小鳥進了大學之后，會每天按時給我打一個電話，就像乖學生向老師匯報學習成績一樣匯報他每天在做什么。當他知道的因為減肥又進了醫院后，特意選了一個周末來看我。他能看我，真的讓我很高興，我覺得他還是很愛我。但是見面之后，我從他看我的第一眼，就知道他開始嫌棄我了！也是，大學校園里，什么樣漂亮的女孩子沒有？即便是一個鄉下泥腿子，他一樣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念想。”

　　“男人都是這樣沒良心！”李曉榮恨恨的插嘴道。

　　高芙蓉道：“可女人還是這樣的傻！明知道對方已經不愛自己了，偏還要抱著癡心和幻想。江小鳥來看我，陪我上了館子，看了電影，也開了房。可惜，在我們親熱的時候，我小腹就出現了劇痛，還又出現了黑色的——算了，這些就不說了，我這次又送去了醫院。這次去醫院后，醫院一下找到了癥結所在。我真的遭到了報應！”

　　李曉榮有些緊張的望著高芙蓉，臉色有些蒼白。

　　高芙蓉臉色有些潮紅，有些激動的樣子接著道：“我的肚子里不止留下了罪孽，也留下了報應！只是這罪孽是兩個個人的，報應卻留給為了我一個人！醫院建議手術切除子宮，不然我都會有生命危險。”

　　李曉榮捂住了嘴巴，她終于明白了這么多年高芙蓉沒有孩子的原因了。

　　以前自己還沒心沒肺的各種冷嘲熱諷過，想來，自己真的是太不應該了。

　　蔚文娜嘆息了一聲，輕聲道：“我現在能體會你那句對愛情的感悟了！”

　　高芙蓉慘然一笑，道：“女人要什么感悟？要什么深刻？只要能和自己心愛的男人幸福的在一起，傻一點，蠢一點其實挺好。只要他能騙自己一輩子，其實就是幸福了一輩子。”

　　李曉榮對這話不敢茍同，不過這時候她也打算和芙蓉辯解，而是輕聲問道：“那江小鳥后來對你做了什么？”

　　高芙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做手術的錢都是他提供的。我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么多錢，出院后，我就開始瘦下來，第一學期放寒假的時候，我已經和進校園的時候判若兩人了。表面上我恢復了青春，可實際上只有自己知道，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

　　“江小鳥說寒假要打工賺學費，這話我信，因為他家里從他上學起就再也沒有給過他一毛錢。于是我就說我也留下來陪他。他堅決不答應，并說不想讓我看到他忙碌的樣子。因為是第一個寒假，我爸千叮囑萬叮囑要我回家過年。于是我就一個人回到了老家。”

　　“回到老家之后，我心就只牽掛著他，相思有多苦，我真的嘗遍了。后來無意聽大嬸們閑聊，說起了鄰村老接生婆死得蹊蹺，她那發生火災的房子夜里會鬧鬼。并無不嘆息從房子的廢墟中挖出了金條，誰都不會相信這老婆子會這樣的富有。我是從來不信這些的，鄉村粗婦的閑話更是不可信。但是，這個老接生婆不管怎么說，也算是救了我急，雖然后果不堪，但是我現在能光鮮亮麗的活著，起碼也還是要感謝她曾經的援手。”

　　蔚文娜問道：“這老接生婆不會是死于謀殺吧？”

　　高芙蓉嘆了口氣，搖頭道：“這是一個謎！誰又說得清楚呢？我閑著無聊，就帶著妹妹去了鄰村看看。對了，我妹妹叫高茉莉，比我美，性格也極為溫婉。即便是在讀高中，說媒的人就開始不斷的往家里跑。我爸真的又急又氣，后來索性提出了天價的彩禮錢，才將那些癡心妄想的人嚇退。”

　　“而我去鄰村溜達了一圈后，問了問老接生婆的一些事情，第三天后就有警察上了門。警察問我為什么對老接生婆的事情問東問西，我雖然心虛，但是也知道這事情的嚴重后果，就理直氣壯的回答只是好奇。”

　　李曉榮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高芙蓉道：“沒有后來，警察之后就再沒有找過我。后來這件案子也不了了之。我在家過完年后，是在耐不住對江小鳥的思念，就對我爸說想提前去學校，算便帶妹妹去看看我校園環境，希望妹妹兩年后也能考去和我一樣的大學。”

　　“就這樣，我領著我妹妹去見了江小鳥。讓我悲哀的是，江小鳥對我很冷淡，卻對我妹妹很好，臨別的時候，還送了我妹妹一支鋼筆。我更沒想到的時候，這一次之后，我妹妹這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李曉榮望著高芙蓉問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高芙蓉慘然一笑，道：“我妹一個人回去后，因為我爸沒有及時去接她。她，她被人摁在樹林里給人奸污了！”

　　“什么？！”李曉榮和蔚文娜異口同聲驚嘆。

　　蔚文娜接著問道：“那混蛋捉住了沒有？”

　　高芙蓉眼淚噗噗直流，良久才輕聲道：“我妹妹沒報案。這件事我也是七年后才知道，而這個混蛋，這個混蛋就是江小鳥！”

　　“怎么可能！？”

　　“為什么是他？！”

　　李曉榮和蔚文娜都驚得拍桌子。

　　就像看見了鬼一樣瞪著眼望著高芙蓉。

　　高芙蓉抹去眼淚，默然垂頭，許久才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而等我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是七年之后的事情了。我知道這些真相的時候，都差點要跳樓。真的，當時我都有馬上去殺了江小鳥的心。要不是看到我妹妹的瘋瘋癲癲的樣子，我連掐死我妹妹的心都有了！”

　　“我的天！你妹妹自己不說這些？你們難道沒有想辦法誘導她說點什么嗎？”李曉榮覺得簡直匪夷所思，忍不住問道。

　　高芙蓉看了她一眼，道：“這些其實都要怨我爸——”

　　“為什么啊？”蔚文娜也忍不住問道。

　　高芙蓉道：“我爸最得意的學生就是江小鳥，他不管是在家里，還是在學校的課堂上，都會拿江小鳥來說事。在我爸的言辭了，江小鳥簡直可以去聯合國任秘書長。再這樣潛移默化的情況下，我妹妹對這江小鳥就充滿了崇拜和愛慕。”

　　李曉榮聽了有種要吐血的悲哀，她無法想象這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愚昧和無知。

　　看來女人不但要多讀書，還要有教養。

　　這樣的悲劇，也只有在偏遠的鄉村才會發生。

　　她暗暗嘆息了一聲，難怪芙蓉一直對自己的過去只字不提，原來真的讓人不堪回首。

　　李曉榮不想繼續聽下去了，于是舉杯道：“和往事干杯，為明天干杯。”

　　高芙蓉淡淡道：“往事不是傷疤就是刺，明天的開心不是因為忘記往事，而是要有期待新的故事發生。”

　　蔚文娜點頭道“說得太好了，為期待有新的故事發生，干杯！”

　　三人舉杯同飲，高芙蓉接著道：“你們想知道江小鳥后來怎么樣了吧？”

　　李曉榮剛想說不想，蔚文娜卻搶先道：“你幸好沒和他在一起。這樣的渣男，應該不得好死。”

　　高芙蓉靜靜看了看蔚文娜，然后朝李曉榮森然道：“他最后確實不得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