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興眉梢微抬,目光掃過包廂中的其余兩人,同樣失去了雙親,或許也是他們成為朋友的原因之一吧。
不過,在大學恰好被安排在一個班級,是否有林天正的安排呢?
趙郢挺坐著的身軀微微佝僂,好似被無形的重擔逐步壓垮雙肩。他顫著手,雙手合攏,這才將眼前的咖啡杯捧起。
濃稠的液體在杯壁中左右搖擺,險些濺出,趙郢手背脈絡虬結,勾下頭,然后在唐興微妙的表情中,將那帶著漂浮物的心形拉花也一并送入口中。
噠——
杯底與磨砂的玻璃桌接觸,聲音的清幽回蕩。
“呼——”
趙郢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恢復清明,他重新挺直腰桿,擔起了重擔,補充道:“還有一處破綻,在錄像帶的最后時刻,林頭的身影還在視頻中,而錄制卻終止了。
當時,林頭手上并沒有遠程超控的裝置,那唯一的解釋就是,當時房間里還有第二個人,為他按下了停止按鍵。”
唐興聽完眼前一亮,對于那錄像帶,他一直在揣摩林天正的話語,卻是將最后的戛然而止忽略了。
果然,這看似不露山水的趙叔還是很細致的嘛。
許嘉楠贊許地點點頭,臉上帶著慈愛之色,就好似長輩看到家族后輩展露鋒芒一般。
趙郢太陽穴上青筋跳動,他語氣平和道:“抱歉,失職了。將我自己的個人情緒帶到了案件中來,等案件告一段落,我會寫份檢討進行公示。”
“到時候我如果不在曲風市,記得提前發給我,我先審批下,看看你有沒有避重就輕。”許嘉楠不合時宜地打趣道。
“滾!老子在說正事!”趙郢眼睛一立。
“哦。”許嘉楠隨口應了一聲,他也挺直身板,臉色一整,肅然道:“還請趙督法督明示。”
稍稍整理了下思緒,趙郢正色道:“現在出現了一個矛盾點,或許也是案情的拐點,就是林老與何姨的夫妻關系。”
“先假設,他們不是一對只在人前恩愛的夫妻。林頭要自殺,定是有把柄被拿捏,否則以我對林頭的了解,他也不會坐以待斃。
而林頭的把柄,無非就是何姨以及他遠在他鄉的兒子,沒有其他可能。他的想法,應該是要把自己的死,作為事情的終點。
那就該徹底瞞著何姨,為何會讓她為自己錄像?又為何會長期讓何姨將自己的信件存進銀行?
他肯定知道,自己是不安全的,他身邊的人,也極有可能受到了監控,那為何還會讓自己心愛的妻子冒險?哪怕他再換個人皮面具也比這強吧?就不怕自己死后,何姨被幕后之人清算?”
“即便他與幕后之人達成某種默契,讓對方在死后不得找何姨麻煩,那就更不該讓何姨與這些事情有分毫接觸。最起碼,不該讓何姨代其儲存信件,一次兩次倒也還好,現在連唐興都能看出,她去銀行太過頻繁。”
正聚精會神聽趙郢講述的唐興臉上酒窩越變越淺,直至消失不見。
連唐興都能看出?
你這是有多不待見我?我看出就很稀奇嗎?
好氣哦。
對于自己無意間得罪了某個小心眼,趙郢渾然未覺,繼續道:“可如果說,在我離開曲風市的這些年,他們倆因為某些事情導致夫妻關系破裂。我還是同樣的疑問,林頭又為何將這本該‘隱秘’的信件交予何姨?又為何讓其為自己錄像?”
“這事,無論他們的夫妻關系如何,都是應林頭獨自承擔才對。”
“我想到的答案有兩個,一,林頭根本就不在乎何姨的死活。可他既然一直調查你父親的事,起碼證明他并非一個絕情絕義的人吧?又豈會如此狠心?
第二…就是信也好、錄像也罷,這一切都是做給何姨看的…”
許嘉楠臉上又露出了姨丈般笑容,如此狀態下的趙郢,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趙郢嘛,也是韓老師和林天正心中,能夠阻止自己黑化的好友。
畢竟在四十多歲的黃金年齡,無甚背景,還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省份拼打,做到督法督之職,已經很了不起了。
相同的年齡段,哪怕是在猿嘯哀案中立下大功的老郭,也才被提拔為督法督一級別。
當年有明日之星趨勢的林天正,也不過與趙郢的晉升速度相當。
許嘉楠摸著下巴,說道:“是啊,很燒腦。除非何姨跟我父親的案件有關聯,否則我也想不出林老頭這么決絕的緣由。
傳逸的年齡只比我們小三歲,那就說明我父親死的時候,他們倆已成婚數年。
除非何姨是在更早的時候,就被安排與林老頭接觸,就像大勢力的閑暇落子,將人安插在他們看好的人才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可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林天正真能做到壯士斷腕的程度?不止把自己搭上,還要把何姨拖下水。
他應該知道,我與趙郢查到何姨身上,只是早晚的問題。
以死為引,栽贓,讓我無法離開曲風市。
以書信、錄像為引,看似依舊針對我,實則是掩護,留下線索,讓調查者將目光轉移到何姨身上。
這是兩條截然相反的路線,要是我成功被拖住,鋃鐺入獄,那他的目的也達到了。若我證實了自己的清白,依舊堅持要查,他也留下了調查方向…
是這樣嗎?
布局兩年有余,就為一死?我真就不信,這兩年你會沒辦法將真相留下,你應該知道,那是我的這半生的執念…
許嘉楠抬起頭,望著上方的橘黃色燈籠燈。
唐興揮舞著拳頭,斗志昂揚道:“不管怎么說,這么說,目前我們掌握了兩條線。一個辭職的交通局工作人員,一個是何姨,只要嚴加監控,他們一旦被再次啟用,我們就能順藤摸瓜,將他們一網打盡。”
“哪有那么容易,他們可能還有人在交通局查看監控,我們要是對那兩人進行監控、尾隨,很容易被交通局的暗子看出。”趙郢搖搖頭。
真正能避過監控的,就只有掌控虛空之力的修士。曲風市執安局中確實修為達到半步扶搖境的顧問,可這樣的人,又豈是他能夠調動的?
更何況,是讓他們做長期監視工作。
唐興奇怪道:“有什么難的,他們在交通局有暗子,你們也可以安排可靠的人進入交通局負責查看監控的小組啊,剛好他們不是騰出了一個蘿卜坑?”
趙郢扯出一張紙巾,孰若無事地擦了擦臉上的油膩。
這好像,也是個辦法。
可萬一他們已經成為棄子了呢?就這么等著?
趙郢不緊不慢道:“嘉楠,我準備不查,將何姨的嫌疑在局內打消,之前安排保護她的人手,在一個半月后再撤離,盡可能打消她們的懷疑。至于交通局,我才回來,你有合適的人員安排嗎?”
“你私下找狼老大,讓他來安排。最好是從交通局內部調配,獸族優先。”
對于趙郢前一半的安排,許嘉楠并未發表觀點。
嗒嗒嗒——
富有節奏感的敲門聲響起。
“進。”
在外把關的蕭葉宇推開門,半邊身體探入,他一手掩在口旁,假意低聲喊道:“你們談完了沒呀!我可以進來嗎?”
“你這活寶…”趙郢無奈一笑,說道:“談得差不多了,進來吧,有事說事。”
只見蕭葉宇反手關上門,神秘兮兮道:“老師、許顧問,no1學府剛發表了正式兩校交流函,時間定在了10月7日。”
三人皆是一愣,這是有意撞場嗎?
10月7日,這是卞毅定下的請愿峰邀戰日期。
邀戰帖發出的一天之后,就有消息稱,卞毅在某個扶搖境、天人境的群里中公布了時間,給足了眾扶搖境出關與調整狀態的時間。
而消息來源,也是出自多位老牌扶搖境。
唐興眉頭緊鎖,十指交錯,端靠在桌面,憂心忡忡道:“no1學府怎么會挑這個時間點,已經有恃無恐了嗎?”
“估計是想輸的時候沒那么高的關注度。”蕭葉宇并沒有跟趙郢擠一張椅子,而是伸出腳勾過一張高腳椅,靠墻而坐。
趙郢認可地點點頭,望著唐興不安的神情,暗道:“年輕人還是要有點朝氣,這樣瞻前顧后的怎么行?
no1學府高層的意思還不明顯?
近年來,兩國邊境時有沖突,他們無疑是想借著東風,將獲勝消息傳播開來,以輿論打擊萬獸國年輕一代,乃至是民心。”
不過,他們知曉了唐興能初步運用元氣,還發言挑釁,更在今日確定了時間,顯然是有備而來。
難不成他們這一屆,出現了一名韓青玄級別的妖孽?
“真的是…一點也不顧忌了啊。”許嘉楠指骨劈里啪啦一陣亂響,臉上升起一抹猙獰。
見許嘉楠也是一臉凝重的表情,趙郢表情一肅,沉聲問道:“怎么了?這時間有什么不對的?”
是有什么是自己沒想到的嗎?
某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群聊中,屏幕瘋狂滾動著。
“卞毅有人要跟你搶人了,你說這是不是有意為之?”
“卞毅我感覺他們的挑釁你,說嚴重點,就是看不起你這個老牌扶搖境。”
“韓忠君屁大點事,不就一個兩校交流嘛,什么時候不能辦?no1學府說10月7日就10月7日了?懟回去,換個時間。”
“就是說,大家也很多年沒聚了,趁這個時間,來場血與肉的交流。”
“韓忠君必須來啊,我可已經打算好了,你們倆打個兩敗俱傷,我把你們鎮壓,以后天人之下第一人的名頭,就是我的了。”